憑空出現在水潭石壁上的大門在江懷雪和周小憑進入後,立刻就關閉了。
除了江懷雪沉在水底的身體外，整個水潭內寂靜無聲，再無半點動靜。
無數水流在潭底自然穿行,直到半分鐘後才有另一個身影出現在水中。
槐越不受呼吸限製地出現在水底，如履平地般地走到江懷雪身邊。
他頭疼地想,要怎麼和江淮櫟交代呢？
槐越到現在已經開始認為是江懷雪的藥物戒斷反應讓他的反應變得極其不穩定。
不然也做不出靈魂離體這種瘋狂行為。
槐越老實守在江懷雪身邊,掐著點等待。
最多再過十分鐘,江懷雪的靈魂要是出不來他就要想法子去幫忙了。
正因為江懷雪的表現比槐越預想得更優秀和大膽。
所以他也算是一腳踹翻了槐越原本設想的所有試煉，難得讓槐越翻了次車。
原本槐越隻是動了教學心思想磨練一下江懷雪,江懷雪隻要從特殊磁場走出來就行了，隻要多花點心思這其實不難。
誰知道江懷雪走出來是走出來了，隻是和槐越原本設想的方式出了億點偏差。
誰要這個小少爺來打抱不平尋找真相了？
槐越心裡抱怨著事情的發展超出所料,卻不難看出他現在的好心情。
槐越控製不住地嘴角上揚，明顯對江懷雪滿意極了。
槐越自己都是個喜歡不走尋常路的性格，既然江懷雪比他想得更為優秀，麵對這種出乎意料的好苗子他有什麼理由不滿意。
槐越這種狀態,有個更通俗的說法——
痛並快樂著。
另一邊，江懷雪和周小憑一起進入了一個特殊空間。
是真正意義上的特殊空間。
周小憑在江懷雪進入這裡的時候就已經不知道消失在了哪裡。
江懷雪努力睜開眼睛，脫離了身體影響的好處就是在被卷進大門、經曆天旋地轉般的強度後他終於不會暈過去。
江懷雪定睛一看,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幾秒。
沒有邊界的黑暗環境裡,一個又一個的巨大圓環漂浮在半空中,閃爍著潔白柔和的光芒。
在皎潔的光芒下，空間內的神聖感驟增。
江懷雪的身影在圓環的映襯下顯得更小，最小的圓環都要比江懷雪高兩米多。
他抬眼望去,一直到視野消失的地方，分布不算密集的圓環都一直存在。
每個圓環身上都鑲嵌著很多昂貴的寶石瑪瑙，各類寶石的華光在圓環自身散發的光芒下被遮蓋住,需要仔細查看才能發現。
圓環身上明明各種裝飾極儘奢華，正在緩慢而不斷地旋轉著。
江懷雪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浮誇，反而在越發強烈的神聖感中感受到了一絲的熟悉。
他對這個奇怪的地方適應良好。
這才是最奇怪的。
江懷雪像是受到某種蠱惑，他放任自己雙腳離地，不受控製地朝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圓環上方飄去。
江懷雪很快就抵達了圓環上方，他從圓環的頭頂處向下看，在特殊角度才看見圓環正上方有一個可以看見圓環內部的小孔，小孔周圍聚集著最為繁瑣誇張的花紋。
當江懷雪的視線穿過小孔，他瞳孔一縮。
透過小孔能夠發現緩慢轉動的圓環中並不是一無所有的黑暗——
小孔內出現了江家本宅的畫麵。
江懷雪看到的畫麵不是尋常的視角，更像是在高維空間對三維空間的觀察，江家本宅無論哪個房間、哪個角落，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牆壁、屋簷都對他不起作用。
深夜的江家依然燈火通明。
一樓客廳內，江母夏知憐坐在沙發上不斷擦拭著眼淚。
她的周圍聚集了許多陌生人。
江懷雪不認識這些人，但從他們的穿著可以看得出，不是天師就是獵鬼者。
為了防止詐騙，官方規定了所有天師和獵鬼者的穿著。
他們不斷安慰著夏知憐，一邊又在想法子尋找江懷雪的下落。
江懷雪皺了皺眉。
最近靈異事件頻發，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居然還有這麼多人聚集在江家。
客廳裡的情況沒什麼多看的意義，江懷雪視線上移，來到了書房——
書房裡除了江父江宏海和江淮櫟外，還有一個人。
看起來江淮櫟放走他的事情是一點都沒被江宏海懷疑。
讓江懷雪在意的是，他不僅不能從穿著上分清楚這個人的身份，而且還看不清那個人的麵容。
江懷雪隻能隱約聽到三人在談論什麼“蠱毒”的事情，
江懷雪立刻聯想到自己身上的聚陰蠱，忍不住想再聽一點更多的信息。
隻是忽然神秘人打斷了江宏海的話，他若有所感地抬頭朝上方看了眼，差點和江懷雪“對視”上。
江懷雪的眼神下意識躲避起來，哪怕隔著足夠神秘遙遠的距離，他也產生了一種自己可能被發現的錯覺。
下一秒，整個空間裡所有的圓環轉速全部加快，一聲不吭地改變了原本的緩慢速率，突然飛速旋轉起來。
過快的速度帶動起聲響，在靜謐的空間顯得格外明顯。
此時再從小孔看去，圓環內的畫麵也跟著全部消失。
江懷雪向後飄走了幾步，遠離了身前的圓環。
每一個飛速旋轉的圓環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齒輪，整體看上去，一個特殊空間似乎都被帶動了起來，從靜態轉化成了動態的錯覺。
江懷雪膽大心細，他總感覺圓環突然的變速是因為神秘人的那一瞥，為了躲過被發現的情況才開啟的某種機製。
此時，江家書房內，被打斷了說話的江宏海沒有發火，他壓下眼底的不悅，戒備地向神秘人問道：“怎麼了？”
“有人偷聽？”
神秘人抬頭仔細觀察了幾秒，沒找到破綻後才說：“沒事。”
他的聲音呈現出一種難聽的嘶啞：“繼續說吧。”
特殊空間內。
江懷雪還想前一步伸手觸碰什麼來試探一下，隻是在他準備做出決定的時候，特殊空間驟然消失，一陣熟悉的天昏地暗後，江懷雪就被迫離開了這個地方。
等到江懷剛遲鈍地感知到潮濕的空氣時，就被某種力氣一把掠了過去。
江懷雪緩過神來，周小憑已經掐住他的脖子，把江懷雪抵在了牆上。
現在的高中生都長這麼高的嗎？
江懷雪一米七八的身高並不算矮，隻是身形瘦削，看起來難免要瘦弱一些。
周小憑比江懷雪高出了半個頭。
它雙眼呈現出非人的赤紅色，雖然從狂暴狀態恢複了不少，但眼底依然滿是戾氣。
周小憑掐著江懷雪，問道：“怎麼回事？”
小狼崽子的態度依然凶狠，但也沒有之前那樣動輒就要對就江懷雪動手的衝動。
現在反倒是它前所未有的理智狀態。
它記得江懷雪全程做的事。
周小憑舔了舔嘴角，既然是讓任舟和苗雲雲相信的人類，他努力壓下心裡的不滿，嫌棄地覺得這個弱小人類的勉強還能夠相信。
畢竟這個人的腦子好使。
周小憑凶惡地對江懷雪說：“不想死就老實交代。”
它習慣了使用威脅人的手段，慘死後對人類那是一百個仇恨。
江懷雪沒有刺激周小憑，他任由眼前的鬼魂掐著自己的脖子。
一晚上被掐三次，他都已經習慣了。
江懷雪勾了勾嘴角：“如果不是我，你在圖書館的時候就要被那個討厭的道士給收走了。”
一直冷臉的少年甚至在此時露出一絲莫名笑意。
周小憑無言反對。
甚至它在看到江懷雪露出的笑意時，心裡還有一絲奇怪的不好意思。
這個人類身上很好聞。
周小憑對江懷雪的惡意在它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減弱了不少。
褪去不講道理的暴躁後，它和任舟一樣，對江懷雪的好感度要比其他人高很多。
周小憑鬆開掐住江懷雪脖子的手。
“那個臭道士做的是什麼法？”
江懷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清楚。”
他說實話：“我隻是個普通人，這些天師的手段我哪知道。”
周小憑才不信。
不知道無名道士在做什麼事情，江懷雪怎麼敢直接斷言它會被收走的？
眼見著周小憑對他的回答不滿，江懷雪又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任舟告訴我的。”
任舟說的……好吧，它沒什麼質疑了。
周小憑知道
任舟懂得多，江懷雪這麼說也正常。
怪它想岔了，這個沒什麼力量的普通人不認識天師的術法也正常。
見周小憑沒說話，江懷雪趁機觀察了一下這個地方。
這是一條三米多寬的走廊，通向前麵看不清的黑暗地方。
向前延伸的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鑲嵌著一顆夜光石，為這個封閉地方提供光源。
除了夜光石外，整個石壁走廊就看不見其他的任何人工痕跡。
江懷雪問道：“前麵是什麼？”
周小憑語氣不太好：“我怎麼知道？”
江懷雪歪了歪頭，不太明白：“你沒往前走？”
江懷雪在圓環空間耽誤了一些時間，按理來說周小憑比他率先進來了好一會。
周小憑被哽住，直接轉身向前飄去。
眼見周小憑不理自己，江懷雪也沒追問。
他跟在周小憑身後，一起朝未知的方向飄去。
周小憑不說話的原因很簡單，無非就是它一直在這裡等著江懷雪那兒都沒去。
江懷雪沒揭穿它，一人一鬼朝著深處走去。
路上，江懷雪簡單給周小憑說了一下目前的狀況。
周小憑在知道從任舟開始居然有四個跳樓的學生後，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有人想在四中養鬼，學校雖然是公認的陽氣重的地方，但實際上這裡麵的也陰氣也重。”
江懷雪說完輕咳了幾聲。
“你應該隻是他們的其中一個目標。”
把想要的鬼養出來了之後呢？
總不可能是養好就完事了，如果隻是單純的需要一個實力強悍的惡鬼助戰，不用在四中整這麼多的花花腸子，有的是更隱蔽的辦法。
所以江懷雪之前才懷疑，幕後之人把在周小憑養出來還有其他的目的。
周小憑聽了江懷雪的話後思考了一會。
它再怎麼樣死前也是重點高中裡成績排列前茅的好學生，腦子還是聰明的。
所以江懷雪剛才的舉動都有了解釋。
他在尋找幕後之人養鬼的真正原因。
麵對周小憑這樣罕見的能講道理的鬼，江懷雪才會多費口舌。
像是凶宅惡鬼那種存在，江懷雪想都不想，隻會果斷抱林翊的大腿。
想到林翊，江懷雪心裡閃過一絲沉思。
林翊可能拿不到周小憑這個傀儡了。
江懷雪不再多想，他和周小憑一前一後地趕著路。
他們才飄一分鐘左右，江懷雪已經感受到越往裡走就越重的寒氣，更何況現在的他還是靈魂狀態的遲鈍觸覺。
估計正常狀態下，這裡的寒意已經達到一種誇張狀態了。
這種寒意不是什麼力量帶來的附加效果，隻是一種石壁走廊裡單純但是恐怖的寒冷。
又飄了半分鐘，在江懷雪冷得忍不住搓胳膊的時候，他們一人一鬼終於走到了儘頭。
眼前出現了一個九十度的拐角，怪不得之前他們都看不見石廊儘頭的情況，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江懷雪上前敲了敲，這裡確實隻是一麵實心牆壁而已。
當江懷雪和周小憑拐彎時，才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個走廊連接的到底是什麼地方。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奢華大廳出現在他們麵前。
就連和粗糙石廊連接的大門都鑲滿了寶石，珍貴難得的兩片鮫綃從大門上垂落下來，半透的藍色鮫綃自帶柔和光粒，美輪美奐地閃爍著絢麗光芒。
隔著鮫綃可以看到後麵的大廳估摸著有一個湖心廣場那麼大了，最中心放著一個巨大的白玉雕像。
江懷雪的目光就沒有停留在大廳裡的任何寶物上，無論是堆積在地板上一箱又一箱的黃金珠寶，還是鑲嵌在牆上的各種叫不上名字但價值連城的寶物，江懷雪都沒有絲毫留戀。
他隻注意到整個大廳的地形恰好是一種奇特的等邊八角形，金絲楠烏木做成的巨大書架整齊地放在八個角，每個書架上都擺放著江懷雪認不出來但足夠豪華咂舌的各類驅鬼寶物。
無論是這個瓷瓶還是那根笛子，各種各樣的“古董”看得江懷雪眼花繚亂。
之所以看得出來這些東西全是驅鬼寶物，是因為周小憑從接近這裡開始就明說了它的感覺。
“我不能進去。”
周小憑明確地說：“那些架子上的東西全都是製我的玩意，我感覺我一進去就肯定直接就滅了。”
這些東西一看就不像凡品，各個寶物身上都帶著不同的流光溢彩。
江懷雪說：“我進去。”
他的眼神清澈，沒有任何被大廳裡的寶物給誘惑到的神色。
要知道，光是書架上的這些寶物能拿出去一個，都可以震懾鬼魂，驅邪避災。
這樣的誘惑不可謂不大，但江懷雪就算知道也始終無動於衷。
他現在在意的隻有一個東西——因為角度的問題，江懷雪看不清大廳中間那座巨大的白玉雕像的麵容，隻能看到半截身子。
他好奇這個雕像到底是什麼，既然周小憑進不去，那他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隻差臨門一腳，江懷雪是不會放棄的。
周小憑認同了他的說話：“我在這裡等你。”
隻要等抓出所有陷害了它這麼多同學的幕後黑手，周小憑不介意幫江懷雪一把。
反正也不可能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
江懷雪立刻朝前飄去。
剛一飄進大廳，他就失去了原本的漂浮能力，隻能腳踏實地地在地板上行走。
江懷雪感覺自己似乎重新變回了正常狀態。
好在根據他現在凝實的靈魂狀態，體力沒有被限製住。
江懷雪徑直向前方走去。
他沒有貪戀大廳裡的財物，也沒有去搶奪書架上的任何一件寶物。
儘管從進入大廳開始，江懷雪的耳邊就不斷響起引誘他去拿東西的聲音。
“這可是你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地方。”
“這是給你的機緣，隻有你才看破了那麼多轉折勇敢跳入水潭不是嗎？”
“就拿一件東西，獎勵而已。”
……
“大廳裡一點危險都沒有，連個守衛都沒，這裡早就是無主之地了，裡麵的寶貝都是你的。”
“快去拿吧，隻要拿上一件就能成為人上人，再也不會被掐脖子欺負了！”
江
懷雪皺了皺眉，隻覺得吵鬨。
這些破聲音就沒一個屏蔽的辦法嗎？
察覺到了江懷雪的厭惡和排斥，原本就在誘惑他的聲音反而生起氣來。
“怎麼不聽勸呢！”
“傻孩子，我們可是在幫你，你不想在被彆人欺負了吧。”
“反正你都不能天賦覺醒了，拿走幾件架子上的寶物防身沒關係的。”
“確定不拿嗎？隻要隨便拿走幾件，你就能成為萬人追捧的頂尖天師哦。”
江懷雪沉默地朝大廳中央走去。
這些聲音知道他的經曆，是讀心？還是他的幻覺？
聽到“頂尖天師”的言論後，江懷雪確認應該是讀心了。
他捕捉到關鍵詞——所以隻要拿走架子上的幾個道具普通人也能成為頂級天師？
江懷雪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無名道長手上拿著的那把小旗子。
會不會也是從這裡拿走的？
從江懷雪猜到讀心開始，他耳邊的一連串聲音就全部消失了。
江懷雪環顧四周，發現八個架子上都有位置明顯空缺了起來，不難看出放在這些地方的寶物已經被拿走了。
江懷雪計算了一下，有十三件寶物被拿走了。
這可不算是什麼好事。
把這點記在心裡，準備出去後找時間問問槐越這顆樹妖，他活得時間久，知道的東西多。
江懷雪走了一段路，總算來到白玉雕像前。
距離近了江懷雪才發現，這是一整塊巨大的溫涼白玉雕刻而成的作品。
整個雕像保守估計有三米高。
江懷雪抬頭，沒能看到雕像的麵容，被一團白霧有意識地遮擋著，不僅沒有違和感，反而襯托得這塊雕像更加仙氣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