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看不見雕像的麵容,也讓人覺得這肯定是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容貌。
這塊白玉雕的是一個青年,穿著江懷雪說不上來的漢服款式。
按照這個世界的雜糅知識來說,估計也不是江懷雪認識的什麼朝代的人。
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單從這塊雕像來說,雕刻之人非常厲害,無論是雕像飄逸的身姿還是精湛的雕刻技術,處處都體現出一種震撼美感,讓人忍不住想對這尊雕像頂禮膜拜,不忍心驚擾了雕像。
說被雕刻的對象是神仙也不為過。
江懷雪沒有被雕像迷惑,他從進入圓環空間後,就有一股若隱若現的熟悉感。
直到現在站到這尊雕像前,江懷雪心裡的熟悉感又重新翻騰起來,讓江懷雪產生懷疑。
他是不是和這尊雕像雕刻的人認識?
江懷雪繞圈走到雕像身後,看到了一張祭祀的桌子和三個蒲團。
桌子上放著香爐和各種祭品,香爐裡點著三根一直在燃燒卻沒有半點熄滅跡象的長香,其他的祭品也新鮮極了,就像是剛放上去的一樣。
這個地方就連祭祀用品都顯得格外不凡。
這裡乾淨整潔,像是每天都有人在精心打掃。
江懷雪卻覺得不對。
這裡雖然處處都透露著詭異,但卻沒有他想找的東西。
更何況這裡太安全了。
隻要忍住誘惑,不去聽從耳邊奇怪的聲音就遇不到危險。
從書架上空出來的十三件寶物位置也能說明,雖然拿走寶物的下場肯定不好,但最起碼也不會直接死在這個大廳裡。
就算是死,聽這些誘惑江懷雪去拿東西的聲音說話,也能聽出來拿走寶物的人在外麵確實有成為頂尖天師的存在。
為什麼會這麼安全嗎?
江懷雪覺得自己有可能來錯了地方。
他想了想,直接上前一步,來到雕像麵前。
這座雕像的手上拿著一把造型獨特的笛子——
笛子的尾端是兩隻一前一後的蛇頭,兩隻小蛇的身體相互糾纏,細長銀蛇的蛇尾更是圍繞著一顆寶石交纏在一起。
寶石之後連接起了存在孔洞、可以正常吹奏的笛身。
這是一根設計得非常精致的蟲笛,每一個紋路、每一片銀飾都栩栩如生。
再仔細看,兩個蛇尾互相纏繞的寶石更是不簡單。
這顆渾圓的寶石的中間存在著明顯的豎瞳模樣,就像是一隻詭異又美豔野獸的眼睛被安在了笛子中間。
雕刻之人的技術十分高超,讓這顆笛子的寶石就像是真的眼球一般。
以江懷雪的身高,他抬起手來剛好可以摸到蟲笛上的寶石。
江懷雪輕呼出一口氣,果斷伸手朝蟲笛上的這顆寶石摸去。
就在江懷雪的手剛觸碰到這顆寶石的時候,原本極儘奢華的大廳迅速破敗下來。
地上堆積的黃金寶石全部消失,彆說書架上的寶物,就連貼在八麵牆前的金絲楠木書架都消失不見。
滿目破敗的景色中,隻有牆上鑲嵌著實在無法被撬走的夜明珠還在散發光芒,為這個地方提供照明。
除此之外,就隻有大廳中央完的白玉雕像依然完好無損。
隻是這尊看不見麵容的雕像身上原本的飄然仙氣幾乎不複存在,清冷卓越的氣質反而在黑暗幽深的環境中,不僅失去了原本的莊嚴,反而更顯出幾分邪魅。
讓人想要狠狠摧毀掉這具雕像。
就連雕像前的供桌上,香爐裡的長香隻有兩根,桌上兩個盤子裡擺放著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祭品,焦黑一團,甚至還要粘稠的液體覆蓋在盤子上。
比起進貢的祭品,更像是某種邪穢。
截然不同的氣質讓江懷雪皺了皺眉。
更重要的是,江懷雪發現自己按在雕像寶石上的手收不回去了。
一股刺骨的冷痛感從他的手裡直鑽進了心間。
江懷雪發現自己手上觸碰到的這顆寶石變成了一種不詳的暗紅色,這顆眼球仿佛活過來一樣,視線一直緊跟在江懷雪的身上。
江懷雪忍著從手裡傳出的刺痛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這顆酷似眼球的寶石轉了轉。
就好像一顆真正的眼球在不停地轉動著思考什麼。
他想了想:“我會幫你的。”
這個雕像明顯和四中幕後的事情有關。
江懷雪之前說要幫忙,他已經獲得了兩個受害者鬼魂的認可,在特殊生物眼中,他和其他人類已經完全區分開來。
因為他之前獲得了任舟和苗雲雲兩
道鬼氣的擔保,所以江懷雪的這句話讓眼球最終做下決定。
江懷雪看見這顆眼球眨了一下眼。
然後一隻暗紅色的蝴蝶忽然出現在半空中,幽幽地朝江懷雪的方向飄過來。
蝴蝶煽動翅膀的時候偶有閃著點點光芒的粉末掉落。
看上去綺麗而詭異。
江懷雪察覺到危險,立刻後退。
他不確認自己有沒有得到信任,還是謹慎為好。
江懷雪朝來時的石廊退去,這是連接著大廳的唯一出口。
隻是這是另一個空間,原本等在門口的周小憑自然就失去了蹤影。
暗紅色的蝴蝶始終追趕著江懷雪,他一回頭就能發現——
所有從蝴蝶身上掉落下來的粉末將地板無聲地腐蝕了一路。
被腐蝕出一條漆黑溝痕的地方,紛紛冒出一點白色尖牙,隨著時間的推移,尖牙破土而出的速度越快,就像是重新組合成鋒利而細長的白骨枝條。
光是這點掉落的粉末就已經造成了巨大的威力,如果被追上,江懷雪不覺得自己的結局會有多好。
江懷雪沒有懼怕,他很快跑進石廊——手訣的加速效果對靈魂狀態下的他依然有用。
該說不說,槐越教給江懷雪的方法還是十分有用的。
江懷雪拐過彎道後,徑直朝前飄去。
他的靈魂輕盈,很快就反向跑回了石廊的儘頭,速度要比這隻慢悠悠的蝴蝶快上許多。
這個空間的石廊儘頭和江懷雪、周小憑一開始進來的地方完全不同。
這裡變成了一間裝修複古奢華的屋子,絲毫不見石廊原始的模樣。
這些門窗對靈魂狀態的江懷雪絲毫不起作用,他順利穿過大門,進入了這個小屋。
屋內擺放著一整套昂貴木材定做而成的家具,乍一看沒什麼特殊的小屋,仔細觀察足以發現這個屋內各種價值連城的家具和擺件。
這間小屋內不隻是各種裝飾物昂貴,江懷雪還注意到屋子的四個角落都各擺放著一把小劍,屋頂貼著一張江懷雪不知道作用的上品符咒。
這樣無死角的大手筆防禦,就算是惡鬼來襲屋內的人都毫無懼色。
可惜,江懷雪隻是一個特殊的活死人。
他身上一點鬼氣都沒有,根本就沒觸發各個防禦寶物的機製。
這間屋子很怪,除了江懷雪穿進屋內的側門外,另一個能進入房門的地方是在天花板上。
江懷雪小心翼翼地藏在角落,他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如果有人進來他會不會像鬼魂一樣被看見。
——很快就證明他多濾了。
忽然天花板上的天窗門動了兩下,緊接著一道爬梯從天花板上降下來。
兩個穿著道袍的青年順著樓梯爬了下來。
江懷雪注意到這兩個人都是之前跟在無名道長身後的天師。
這兩個道士身上還有不少被抓撓出來的痕跡,看樣子他們之前在四中也被鬼魂圍住了,隻是圍住他們的鬼魂終究還是少數,被他們躲了過去。
江懷雪躲在角落,這兩個天師從爬梯落到地上的時候,屋外的蝴蝶恰好慢悠悠地飛進了屋子。
兩個人進入屋子後確認安全,立刻鬆散起來。
他們隨意地聊著天,完全沒有看到在兩人之間不斷穿行的蝴蝶。
暗紅色的蝴蝶非常漂亮,特彆是在搖動翅膀的時候,每次抖動都帶起點點星芒。
這些光芒又全部灑到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黑點。
這兩個天師根本就沒有發現這隻蝴蝶,也沒注意到地板上的不對勁。
他們還在談論著閒話。
江懷雪看到這幕隻覺得詭異。
他試探著從暗處出來,果然麵對天賦普通的天師來說,沒有陰陽眼根本就看不見他。
江懷雪放下心來,大搖大擺地飄到屋頂上坐起來看戲。
他也發現了,對這隻詭異的蝴蝶來說,他的吸引力完全沒有眼前的這兩個活人大。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兩個天師是活人,還是因為跟著無名道長做事的這兩個人做過什麼缺德事。
江懷雪逐漸被底下兩個天師的聊天內容吸引。
一個人說:“我們今天為什麼要去四中啊?”
另一個年紀稍大一邊的人白了他一眼:“廢話,還不是為了拿那個祭品。”
祭品?
是指周小憑嗎?
江懷雪認真地開始聽牆角。
“為什麼要過去拿啊,不是在那個學校裡養得好好的嗎?”
年輕道士有些不滿:“如果不過去就不會被那些破鬼纏上了。”
“屁,沒聽先生說學校裡進了兩個人嗎?那隻跳樓鬼還賊心不死的拉人進磁場求救呢。”
年紀稍大一點的道長罵罵咧咧地說:“彆說,這次還真的讓那個跳樓鬼成功了,拉了兩個好苗子人類進去。”
“這兩個都適合當祭品,先生能不帶我們過去?下次說話前你先過過腦子。”
年輕道士連忙點頭:“哦哦,原來是這樣,也對,現在能虐殺的祭品太難找了,我手都癢好久了。”
“可惜那兩個人類,看起來一個賽一個的不普通。”
年長道士養在蒲團上:“人家是能天賦覺醒的天才,嗎的,憑什麼我們就覺醒不了隻能當下等人。”
“就是就是,不過有先生的領導,多獻祭幾個祭品,再拿點寶貝,那些天才遲早有天會被我們踩在腳下。”
聽到他們的對話後,總算為江懷雪補上了最後一塊殘缺的真相碎片。
所以他們飼養惡鬼不是為了當傀儡作惡,而是為了用來充當祭品!
他們的祭祀目標也不言而喻,就是那尊雕像。
每祭拜一次,他們就能拿走至少一件東西。
江懷雪從蠱惑自己的聲音裡早就知道看了,拿走的寶物使用條件十分寬鬆,就算是正常人也有辦法使用。
正因為有了“天賦覺醒”這種權勢滔天的人無法強行擁有的力量出現,所以發現祭祀就能獲得同等的力量後,很難不讓這些人人心動。
——發展到現在這件事已經不是一兩個人參與的結果了。
而大廳裡堆放的寶物現在都已經被全部拿走了。
那他們現在再來祭拜是想要什麼東西?
江懷雪的腦中閃過那尊雕像本身和雕像手裡拿著的邪魅蟲笛。
真是貪婪。
怪不得他引出的這隻蝴蝶最後目光卻被這兩個道士吸引住。
看來那顆眼球還是相信了他的。
至於牽魂序法,原本隻是他們用來收集鬼氣滋補周小憑的法子,沒想到反而幫江懷雪鑽了個靈魂離體的空子。
江懷雪“嘖”了一聲,怪不得原文後期林翊越發厭惡人類。
因為天賦特殊,原著裡他長期接觸到的都是這種人。
屋內兩個道士還在聊天,他們沒有過多地談論工作事情,抱怨了兩句後又開始各種閒聊。
他們完全沒有發現,地板上現在已經撒滿了一層白光,點點光芒就像是被堆積在一起的星光,越是美麗越是危險。
蝴蝶不斷在兩個道士身邊盤旋,地上開始發出滋滋聲響。
兩個道士懶散地躺坐著,他們的身上也沾染上了許多的粉末光點。
光點下,是他們逐漸被染黑的肌膚。
偏偏就在這時,天花板上的門又被打開了。
兩個道士立刻站起來。
無名道長沒有借助爬梯,他直接從上麵跳了下來。
他現在的狀態比他的兩個弟子要糟糕多了。
無名道長還是以肉痛的代價使用了一個寶物才遁地逃走。
他的頭發淩亂,道袍都快被撕成布條了,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和黑色手印,光是流血差點都沒把他給流死。
無名道長終究還是不一樣。
他多少還是有天賦的。
所以能看見各種特殊情況的他,剛進入屋子就看到了坐在橫梁上的江懷雪。
才被江懷雪坑慘了無名道長火氣立刻上湧,他指著江懷雪,立刻就想要拿出符咒炮轟江懷雪,隻是顧忌著這個地方的什麼東西,遲疑了幾分。
這個人怎麼敢靈魂離體還能找到這裡來的?
江懷雪絲毫不害怕,反而笑著指了指地麵。
“你好,雖然我覺得你們要死了,但還是先禮貌地打個招呼才好。”
無名道長聽到他的話察覺不對,他伸出右手雙指合並,在自己的眉間點了點。
瞬間無名道長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至極——比他沒抓住周小憑的時候難看多了。
他看到狀似無害的蝴蝶在自己的眼前飄過,立刻跳起想從天花板離開,隻是離開的通過這會已經被完全封鎖了。
蝴蝶這麼久都還沒出手,等的就是無名道長,它怎麼可能放過這個人。
無名道長見勢不妙,也不管這兩個弟子了,朝著石廊的方向就想跑走。
這個時候,灑落在地上的星光全部露出爪牙,堅固的地麵直接被腐蝕出了一個大坑,無數骨頭拚接而出的鋒利觸手纏繞著三個人類。
有的骨頭上還掛著腐肉,通天的怨氣讓整個石廊的溫度驟降到零下十幾度。
其中纏繞住無名道長的骨刺最多,他躲避著地上攻擊,朝高處攀爬,同時還要抵禦飛在旁邊的蝴蝶。
蝴蝶在搖晃間,它的翅膀越變越大,在搖晃間產生了兩三個半透明的幻影。
無名道長不想死在這裡,他憤恨地看向坐在橫梁上沒受到半分影響的江懷雪。
既然欺負不了硬茬,那他就挑軟柿子來捏。
怎麼也不能讓彆人好受。
離體的生魂在天師眼裡本來就是最脆弱的存在。
無名道長想也沒想,反手就朝江懷雪的方向扔出三張符咒。
江懷雪已經察覺到了無名道長的惡意,他起身朝旁邊飛去,躲過了一張符咒。
隻可惜無名道長到底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天師,他扔出的另外兩張符咒角度都極其狠毒,江懷雪躲過了第一張符咒後,無論朝向哪個方向都會被符咒撞上。
無名道長扔出的符咒恰好是江懷雪知道的——滅靈符。
好闊綽的手筆,一連三張價值千萬的符咒就這樣對他砸了過來。
江懷雪但凡中了一張,都必然是魂飛魄散的結局。
江懷雪想都沒想,直接側麵直直墜下。
這也是無名道長故意逼出來的結果,想躲開符咒就必須掉進地下的可怕骨堆裡。
他一個生魂,掉下去整個靈體必然會被折磨到魂魄分離。
無名道長舔了舔嘴角,眼裡的惡意溢滿了出來,他看到江懷雪掉落下去,暢快地笑了起來。
江懷雪賭了一波。
那顆眼球怎麼也算是答應了他的幫助,總不能真的害他吧。
江懷雪閉眼跳下橫梁,然後就感受到了無法言說的疼痛。
壓縮了無數負麵情緒的集合形成了一個坑洞,無名道長的兩個弟子早就被身上的黑點腐蝕至死,成為了兩隻充滿怨念的鬼魂。
無數骨頭組成的特質觸手和兩隻仇恨著江懷雪的鬼魂都向他湧來。
江懷雪賭錯了,那隻眼球才不相信任何人類。
他的靈魂從原本的凝實狀態變得模糊不清,淡成了一團光。
三魂七魄不受控製地被拉扯著想要各自分散。
江懷雪強忍著劇痛,牢牢控製住自己的靈魂——三魂七魄一旦分離他就真的完了。
江懷雪不想死。
他的求生意識向來強悍,無論是在穿越前還是穿越後。
江懷雪倔強地支撐著,在麻木的痛苦中他的意識逐漸模糊。
江懷雪不甘地閉上雙眼,腦中最後的想法是——
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成為最凶惡的那個鬼。
此時,江懷雪的潛意識徹底取代了他主觀而清醒的意識。
被瓜分的生魂裡驟然爆發出一股可怖力量。
原本還在貪婪分食著江懷雪的兩隻鬼魂,瞬間被這股力量衝滅,反而成為補充江懷雪靈力的糧食,被吞噬乾淨,徹底的魂飛魄散。
地上所有骨刺都發出通天的爆裂聲,環境裡的所有強烈陰氣在眨眼間全部被江懷雪體內感受到生命危險的聚陰蠱吸收乾淨。
緊接著就是濃稠黑霧充斥整個房間,絕對的黑暗中任何光芒都照不進來。
絕望而壓抑的力量狠狠碾壓了屋內的蝴蝶和無名道長,整個空間都跟著發出細微的顫抖。
原本還在戲弄無名道長的蝴蝶立刻朝屋外飛去,想要逃跑。
一縷霧氣跟在蝴蝶身後,輕易將蝴蝶包圍住,拉回了一大團黑霧中。
無名道長也想趁機逃跑。
他剛走一步,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臂就從黑霧中伸了出來,骨節分明的
手指牢牢抓住無名道長,粗暴地把人往前拽。
無名道長跌倒在地上,費力想要爬出去卻怎麼也掙紮不出去,眨眼間就被這隻手拽進了黑霧。
沒人看得清楚黑霧裡的情況,隻聽得到一聲聲慘烈的嚎叫。
無名道長的淒慘叫聲回蕩在整個不斷顫動的空間。
江懷雪天賦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