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燁是真的睡著了，但是校長嗶嗶的聲音太大，他睡得很淺，意識遊離在現實與夢境的邊緣，一會兒恍惚覺得自己是高一入校，一會兒又夢見了高一放學以後，為數不多的兩次聞如意在門口接他放學的場景，夢裡聞如意的臉不太清晰，但他清晰地感覺到了久違的媽媽的溫暖。
然而畫麵一轉，又變成了他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和隔壁學校約架到一半，接到的那個電話。
台上校長的講話終於進入尾聲，符虞眼看差不多了，肩膀被枕了半個多小時也有點酸，正在盤算怎麼不動聲色地抽身而出，順便叫醒聞燁才顯得不那麼突兀，結果沒想到睡在肩頭的少年突然喃喃了一聲。
“媽媽。”
符虞：……？？？？？
誰他媽是你媽媽？
一驚之下，符虞向後退了半步，而全心全意依靠在他肩頭的聞燁自然而然地失去了重心，還沒回過神來，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校長剛剛說到“讓我們眾誌成城，齊心協力，為美好的明天和夢想一起奮鬥”的結束語，結果夢想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前排的人就直接倒了下去。
校長：……不是，我說了什麼生命難以承受之重的話嗎？
聞燁這一摔，自然是徹底清醒了，少年坐在地上，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是自己睡著沒站穩，而符虞直接躲開了他，於是他睜大眼睛看著符虞：“你他媽扶我一下會死嗎？”
符虞看著他睡得微亂的一頭卷毛，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脖子側翼剛才這頭卷毛蹭過的地方有點癢，而從這個角度看聞燁，正好看到他不屈的卷毛炸起來了兩條，看起來像是一個炸毛的小獅子。
符虞有點想笑，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住笑意，輕飄飄地收回了自己注視聞燁的視線。
然而聞燁卻會錯了意。
這個角度太過刁鑽，自下而上看去，符虞上挑的眉眼是在太過冷漠而挑釁，眼中微微泄露出來的笑意更是宛如嘲笑，聞燁瞬間從頭發炸毛變成了全身都炸毛。
下一秒，兩個大佬就畫風突變，在全校師生的眼皮子底下從相親相愛，變成打成一團。
原本打著瞌睡的同學們都不困了，兩個人打得驚天動地，女生和女老師們一起在後麵驚呼彆打了，男同學和男老師們三番五次衝上去拉架，隻有高二十的同學們看得興高采烈興致盎然，李源興和楚新甚至還蹲在旁邊拍手喊起了加油，頗有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感覺。
熱鬨當然不是免費看得，看起來打到心無旁騖的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瞬間把喊加油的幾個人也打入了戰局。
好好兒的一個開學典禮就這麼毀了，而親身經曆過這場混亂的在場同學們，都將這一在附中校史上流傳千古的畫麵深深地記在了腦海裡。
教務處門口的走廊裡，齊刷刷地立著五個東倒西歪的人，牆角拐彎處還有幾個探頭探腦的小狗腿。
“聞燁，你他媽是瘋狗嗎？一言不發就上來咬人？”符虞的下巴青了一塊，抬手揉著酸痛的肩膀。
“你他媽才是瘋狗，我把你當兄弟，結果你呢？扶一把會死嗎？”聞燁的右臉顴骨有點破皮，渾身也泛著疼意：“我好不容易想要改邪歸正，再也不動手了，是你他媽先招惹我的。”
另外三個人顯然看起來比他們倆慘多了，本來就被胖揍過的李源興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表示自己已經站不起來了，而楚新和陳瑜稍微好一點，但也掛了彩，校服上青草的綠色和土色混合在一起，慘不忍睹。
“我他媽在旁邊加個油，為什麼也會被打？”陳瑜是從新元中學轉過來的，他個子是五個人裡麵最矮的，大概是身高不夠發型來補，假期燙的爆炸頭還沒剪掉，額前的頭發垂下來快要遮住眼睛，活脫脫一個新時代殺馬特。
聞燁和符虞同時掃了過來，硬生生讓陳瑜閉了嘴。聞燁冷笑一聲：“班長打架，課代表不要瞎摻和。”
數學水平還停留在初中二年級不能更多了的新任數學課代表陳瑜：……
一致對外以後，其他三個人都不敢開口了，眼看矛盾無法通過向外轉移而排解，聞燁和符虞又吵了起來。
聞燁：“你說吧，兄弟當不當，不當就再打一架，我他媽今天就要打到你服為止。”
符虞：“你哪來的自信？”
聞燁：“你他媽管我哪來的自信？說吧，打還是不打？”
符虞：“我不打手下敗將。”
聞燁：“……我可去你的吧，放學操場見！”
符虞：“不了，放學我急著回家。”
聞燁：“怎麼，回家找媽媽哭鼻子說今天在學校被人欺負了嗎？”
這句話出來，整條走廊突然安靜了。
聞燁話一出口也感覺到了不妥，按照之前他自己的推測，符虞八成和自己一樣。
但是話已經說出來，也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大不了就是剛才沒打完的架繼續再打下去。聞燁甚至如此這般想道。
另外三個不明所以的人也感覺到了這陣不同尋常的安靜，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李源興發誓他甚至已經看到了符虞捏起來的拳頭。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我沒什麼好哭的。”符虞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聲音極冷，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初見之時：“想必你也是一樣。”
這話說得隱晦，但是聞燁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母親去世的事情，他也確實和自己一樣，也沒有媽媽。
但是，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如果說對方和他家裡是同一個圈子的人，知道這件事並不奇怪，檳城的圈子就那麼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圈子裡的人看他家的笑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問題就在於，他很確定，從自己這十七年的記憶來說，絕對沒有出現過符虞這兩個字，甚至檳城的那個圈子裡，沒有哪家姓符，也沒有哪家任何一個人的長相能和符虞這張臉搭邊，就算是砸錢送了自己家孩子去當明星了的那幾戶，也絕對沒有符虞這麼好的基因。
所以，符虞……是怎麼知道的呢？
教導主任和班主任董老師一起對幾個人做了毫無新意的思想教育，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難得沒有提處分之類的事情，隻說了要對他們進行“放學後打掃一周教學樓”的勞動懲罰，鑒於馬上就要軍訓了，所以具體的處罰時間放到了軍訓回來後的那一周。
處理完這件事，董老師把新校服遞到了聞燁手上，又看了一眼他眼下的輕傷，頗有點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聞燁看出來了，順口問了一句。
“回家不方便的話，可以考慮住宿。”董老師清了清嗓子：“校舍還有空餘。”
聞燁反駁的話剛到嘴邊，又轉了個彎：“我考慮一下吧。”
走了兩步，他又折了回來：“董老師，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沒頭沒尾的這一句，董老師卻是聽懂了，她的目光從眼鏡片後透出來，看不出有什麼情緒：“突然來了這麼一整個班的學渣轉學生，我總得知道為什麼吧。”
言罷，她不等聞燁再問什麼，轉身走了。
聞燁站在原地，總覺得她話中有話，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