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燁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把花放在了她的墓碑一側，然後盤腿坐下，從袋子裡掏出來了各種瓶瓶罐罐，然後開始調顏料，最後再倒進放了水的杯子裡，攪拌好以後，再將玫瑰花的根莖用打火機燒了一下，再一朵一朵地將花浸泡進了顏料杯。
符虞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正好看到聞燁從杯子裡撈出來了第一批花，白色的花瓣上已經染上了深淺不一的橘粉色，聞燁正在低頭認認真真地將上麵殘留的顏料水珠擦乾，然後再俯身將染好色的花朵放在了聞如意的墓碑正前方。
原來，他所說的“被色彩包圍”是這個意思嗎？
他的身後站了幾個白發老人，顯然是早就看到了他在乾什麼，其中一個老奶奶在他撈出第二隻花的時候拄著拐杖，向前走了兩步：“小夥子，節哀。”
這個年紀來墓園，多半是喪偶。聞燁抬頭看了一眼老奶奶，看到了她眼中真實的悲慟和關懷，他突然展顏一笑，將手中處理好的玫瑰花遞給了老奶奶：“您也是。”
有長風吹來，玫瑰花瓣被風吹拂搖曳，老奶奶臉上有了一閃而過的錯愕，她先是想要和聞燁一樣笑一下，但是很快，湧上心頭的巨大悲慟就席卷了她的內心，老奶奶的眼睛一下就濕潤了。她顫顫巍巍地抬手接過那隻花，然後放在了胸口的位置：“老伴走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花了。我……”
她閉了閉眼睛，卻終究沒有擋住自己洶湧而下的淚水。
淚水滴落下來，正好被手中的玫瑰花接住，形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
聞燁沒有起身，他隻是麵有悲色而溫柔地注視著老奶奶，因為他知道，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無法被擁抱分擔，更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淡，安慰的言語不痛不癢，隻要想起，就會再痛一次。
符虞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彎腰低聲在老奶奶耳邊道：“請您節哀。”
老奶奶沒有推辭，取出紙巾擦了擦眼淚：“斯人已矣，是我失態了，抱歉。謝謝你的花。”
她拄著拐杖，蹣跚而去，聞燁一直目送她到再也看不到，這才收回了目光，輕聲感慨道：“真好啊。”
符虞在他旁邊坐下，學著他的樣子和他一起擦拭染好色的玫瑰：“什麼真好？”
“我也好想看到我媽頭發花白，提不動畫筆的樣子。”聞燁垂下眼睛：“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
陽光並不濃烈，給低頭擦拭花朵的卷毛少年頭上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色光芒，這麼近的距離，符虞甚至可以看到他耳廓上細碎柔軟的絨毛，符虞沒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我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聞燁抬頭看向他，突然咧嘴笑了一聲，露出了一片牙齒：“真慘，我們兩個。”
符虞也笑了：“是啊，真慘。”
兩個人看著對方的眼睛，聞燁的笑聲越來越大，笑到最後，他的眼角卻是有淚珠沁了出來，他眼底通紅，側過臉去，似乎不想讓符虞看到自己的眼淚。
符虞卻是傾身向前，抬手撫上了他的臉，將他彆過去的臉轉了回來，然後微微斂著眉，將聞燁臉上的淚珠用大拇指輕輕蹭掉。
“再忍忍。”他輕聲道：“聞燁，你再忍忍。”
“符虞，你到底是誰？”聞燁盯著符虞的眼睛，他的眼睛因為淚水而微紅，更是映得他眼下方的紅色小痣殷紅得驚心動魄，他突然問道：“如果真的是聶問嵐讓你來的，你不會是這個態度。所以，你到底是誰？”
符虞鬆開手，重新坐直身子，還沒開口，就聽到拐杖拄地的聲音由遠至近。剛才離開的老奶奶又走了回來，她的懷裡抱了一捧黃色玫瑰，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失態，正在慈愛地看著他們。
見他們注意到了自己，老奶奶這才走上前來，將黃玫瑰放在了聞如意墓前，她眼神不好，剛才看名字感覺是個女人，這會才看清照片上的女人如此年輕，不禁惋惜道：“多麼年輕的姑娘啊，小夥子，是你的什麼人呐？”
聞燁禮貌回應道：“謝謝您的花，這是我的母親。”
老奶奶歎了口氣，彎腰拍了拍聞燁的肩膀，再笑意盎然地看向符虞：“這條路不好走，但是祝你們幸福。”
聞燁：？？？？？
符虞神色不變的勾起唇角：“謝謝奶奶。”
老奶奶禹禹而去，聞燁被奶奶的一句話驚到，甚至忘了自己之前問符虞的問題，他愣了半天，回頭問符虞：“這位奶奶……是幾個意思？是我想的那樣……嗎？”
符虞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接著上一個問題繼續說了下去：“我是符虞，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的符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