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期待的答案, 當然是萬眾一心激蕩人心的“想”, 後麵帶十七八個感歎號的那種, 然而十班的同學們聽到這句話後，都露出了奇異的表情。
張之卉清了清嗓子：“那個，陳老師，不瞞你說……我覺得大家的水平, 嗯……可能都不太行。”
陳老師向前傾身，和藹可親地問道：“有多不行，沒關係, 告訴老師。”
張之卉覺得一時之間也覺得無法揣測，難道說“要多不行有多不行”嗎？反正說初三肯定是高估了，說初二估計也夠嗆, 說個初一吧？初一還沒學理化對不對？
陳老師看出來了她的為難，用儘想象力地揣測了一下：“中……中考水平？”
與此同時，張之卉一咬牙：“初一吧。”
陳老師和張之卉的聲音是同時響起來了，兩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一起露出來了“打擾了”的表情。
旁邊的陳瑜也有點尷尬, 他到底是數學課代表, 雖說每次收數學作業的時候, 全班轉一整圈，收上來的作業本十個指頭數的清，冷清到他都替陳老師難過, 並且深深地對自己過去從不交作業的行為進行了反思,
清了清嗓子, 企圖救場：“那個，陳老師，你看這情況，對吧，我們也沒想著真的能……”
陳老師沉默了一會兒，推了推眼鏡，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站在講台上，和往常一樣，把這節課講完，然後夾著教案就走了。
大家的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有點意料之中，有點長舒一口氣，但是隱約還是有點失落。
類似於剛剛燃起來的一點點自己都形容不清楚的微末希望，還沒真正誕生，就已經宣告死亡。甚至不能分清自己心裡剛剛燃起來的那一點東西到底是什麼。
這導致之後的幾節課，大家情緒都非常低迷，後麵幾堂課的老師感覺不到平時那種異常的視線了，一時之間竟然還有點不太習慣。
聞燁這兩天聽課和學習都格外認真，大家之所以會燃起之前那樣的希望，多半也是受了他的感染，然而這個班是真的底子太差了，張之卉剛才所說的初一水平，絕對不是信口開河。
從小學一年級，大家從同一個起跑線開始的時候，大部分的同學都是能考到九十多分的，時不時還能搞個“一根油條兩個雞蛋”回家，然後獲得家長們讚許的目光。
但是還有那麼一些人，他們從一開始就隻能考八十分。後來，考一百分的那些人隨著學習內容的廣度和深度的擴大，分數區間也隨正比擴大到了八十分到一百分區間，就這樣一路到了五六年級，那些一開始隻能考八十分的同學，就在及格線周圍徘徊了。
彆人的卷麵整齊漂亮，對勾好看，寥寥幾道錯題就像是完美湖水上的不平靜，看著自己考了九十二分還在埋頭哭的同桌女孩子，隻考了五十六分的男生覺得自己連安慰她的資格都沒有，心底甚至還有一分嘲諷。
後來，九年義務教育讓他們劃片區升入初中，他們的成績開始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身高的增加呈現一去不回的下墜路線，來自家長的責罵聲也越來越大，也有人也許試圖考個好成績證明給家裡人看，讓他們閉上那張總拿他們和彆人家孩子比較的嘴，但是小學的底子太差，稍微難一點的內容，他們是真的不會。
可能……自己就是四五十分的水平 ，可能自己，真的不是學習的料吧。
認認真真答出來的卷子和踩一腳的答題紙出來的正確率差不多，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認真呢？
上課聽不懂，在家挨罵，正處於青春期的他們總要有個發泄的地方，或者說……有個能夠得到認可的地方。
直到他們發現，高年級那些很凶，打架很厲害的學長們，似乎也能得到大家的目光的時候，他們也開始揮舞起了自己的拳頭。
不能用成績說話的話，就用拳頭吧。
從此一步步變成了校霸，亦或是校霸身邊的小跟班。
他們表麵上鄙視好學生，自動將“好學生”三個字等同於書呆子，甚至是貶義詞，但是事實上，他們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這些自己鄙視的人們，其實是自己內心底最想成為的人呢？
他們也想要得到老師關懷的目光，而不是恨鐵不成鋼，甚至放棄的眼神，也想要被自己的父母拿出去誇耀，偶爾也會想想，如果自己能考上大學，是不是就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但這些都是如果。
如果他們自己不尋求突破口的話，是沒有人能設身處地地理解他們的想法的，聞燁也不能。
這樣沉默的課堂氛圍持續了好幾天。
符虞在熱身考的當天晚上就直接拿走了聞燁熱身考的卷子，聞燁以前考試分數要麼奇高，要麼奇低，根本沒有養成中不溜又想提高成績的學生們仔細分析試卷、再把自己不會做的類型的題目整理出來，找同類型題目做他一百道的習慣。所以他甚至連多看一眼卷子的心情都沒有，符虞想看，他除了有點莫名的“差學生被好學生看卷子了”的異樣感覺之外，也沒多想。
但是他沒有這個習慣，符虞有。倒不是他自己會這樣，而是道館裡九個小朋友，沒有一個在學習上讓人省心。久而久之，他就養成了這個幫人分析試卷的習慣，分析得多了，更是格外得心應手，找類似的題目也是非常對症下藥，突出一個穩準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