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門下方有隱約的光亮透過來, 聞燁心底莫名隱約有了一點期盼。他頓了頓, 掏出鑰匙, 帶著期待地打開門，卻發現那是自己忘了關的書桌台燈透出來的光明，心底的剛剛抬起頭的小樹苗頓時枯萎了下去。
他幾乎是有點垂頭喪氣地走了進去，然後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在一片燈火通明中, 聞燁先是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發現自己一道題都看不進去以後，劃開手機, 本來打算刷刷微博什麼的，結果鬼使神差地戳進了微信，然後再戳進了和符虞的對話框。
聞燁打了一行【今晚你還回來嗎？】, 又覺得自己發這句像是離不開他一樣，於是默默刪掉，思考半晌，又打了一行【道館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但是他盯著這行字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點下發送鍵, 他突然有點分不清, 符虞說自己有事, 是道館真的有事，還是想要暫時避開他，給彼此一點消化今天的事情的空間和時間。
於是他翻身上了床, 對著天花板開始發第二波呆。
就這樣猶豫再三, 信息到底還是沒有發出去。聞燁甚至戳開了幾遍符虞小胖魚的頭像, 再鎖了手機，煩躁地扔到一邊。
到底是自己的生日，聞燁今天是真的不太想刷題，這麼躺在床上發呆也不是個事兒，平時沒覺得，宿舍裡突然少了個人，聞燁這才突然感覺到了不太習慣。平心而論，整間宿舍其實就和他家裡的一間側臥一樣大，但他此刻竟然感覺到了和在家一樣的空蕩蕩感。
聞燁歪頭看了一眼窗外，翻身而起。到底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拉開窗戶吹進來的風微涼，讓他亂成一團的腦子稍微冷靜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想要掏煙，但是這段時間因為符虞聞不得煙味，所以他硬是做到了在宿舍一根煙都沒碰，是以這會兒口袋裡空空如也。
聞燁從陽台轉身向宿舍裡看去，格擋依然還在，從他的方向，正好能將兩邊桌子的情況都儘收眼底。
自從符虞住進來的第一天拉了這個簾子開始，聞燁是真的沒有往符虞那邊多看一眼，找符虞講題也多是符虞來他這邊，這會兒反正沒事，他突然升起了點好奇心，掀開簾子，第一次站在了符虞的書桌麵前。
聞燁的桌子上向來都是亂糟糟的，並且美其名曰“看起來亂，但是這些東西都擁有自己的秩序”，反觀符虞這邊，則是和他人一樣的冷淡風，木製筆筒裡插著幾隻一模一樣的筆，筆記本也是一整套一樣封麵的，一眼看過去，聞燁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拉開符虞衣櫃，看到一排一模一樣衣服的時刻。
他沒忍住笑了一聲。
然後他稍微移開了一點視線，突然看到了一張扣過來的照片，照片顯然帶了一點歲月感，邊角也有一點破損。
偷看彆人的東西當然不好，但是聞燁盯著那張照片的背麵，莫名就很在意，他沉默片刻，終於還是抬起了手，將照片翻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是他大約五六歲的時候，那個時候，聞如意還沒有和祁尚元離婚，他還是祁家的大少爺。照片裡，三個人都穿著禮服，祁尚元高大英俊，聞如意一身純白長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而他自己也穿著小西裝，脖子上紮了領結，一本正經地站在兩個人中間，一頭卷毛非常醒目，而小聞燁的臉上已經有了日後標誌性的不耐煩。照片的背景則是某慈善會活動的標語。三個人都是微微側著身，都沒有看鏡頭，很顯然，這是一張抓拍。
聞燁擰著眉，想了許久都對照片上的場景毫無印象，那個時候，他最討厭的場合就是陪著父母出席這種宴會，自然不會特彆留意在宴會上遇見的人。他對宴會的記憶都是各種各樣層出不窮實則千篇一律的讚美以及假笑，雖說有時候宴會上也會有不少好吃的，但是聞燁小時候挑嘴的本事一流，什麼山珍海味沒有見過，對這些東西自然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所以，符虞……怎麼會有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他是無意中得到了這張照片，還是說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認識他了？
這樣想著，聞燁看著照片上許久未見的兩張麵孔，忍不住陷入了回憶。這段時間以來，他算得上是沉迷學習了，有一段時間沒回家，自然也很少會想起來祁家的那些糟心事。
聞如意和祁尚元離婚的時候，聞燁已經十歲了。聞如意和祁尚元感情其實一直以來都很好，祁尚元對聞燁的寵愛也從來都沒有少過，但聞燁也知道祁家對聞如意的不滿意，大體是因為祁家需要商業合作夥伴，而不是在祁家老爺子眼裡一無是處的“流浪藝術家”。
他甚至偷聽到過祁家老爺子的嘴裡說出過“去母留子”這樣的字眼，當然意思是讓聞如意離開祁家，而不是古代意義上的“去”，但也足以讓他明白，祁家對自己母親的態度。
也興許是因為聽到了，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也幾乎算得上是意料之中。他在那個年紀也算是懂事了，隻是他雖然知道祁尚元也是被逼無奈，卻不能很好的理解為什麼這種事情也要隨了彆人的願。但祁尚元曾經對他的寵愛是真實存在的，兩件事情一碼歸一碼，他雖然恨他這樣的做法，卻也不願意他不好。
念及至此，他突然想起來，上次去給聞如意掃墓，已經是軍訓後的那一次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是聞如意當年的受難日，他理應去一趟的。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聞燁在短袖外麵套了一件連帽衫，又出門了。這個點還沒有到門禁時間，符虞不在宿舍，聞燁晚上也不太想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