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君度篇;尾聲(1 / 2)

剛才因為不明原因,病人心跳驟停,正在努力搶救,病危通知書在這,家屬看一下簽個字,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叫心臟驟停啊?

鬆田陣平還沒反應過來。

他在接過單子時控製不止地手抖,好像那張薄薄的紙片是用質量極大的金屬鑄造的一樣,重的男人差點把印著''病危通知書''幾個大字的紙張扔在地上。

心跳驟停.

黑色卷發的警官感覺自己思緒很雜、很亂,不知道正在努力運轉著想些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直接被這句話轟炸成了一片空白。

恍惚間一切視線內的東西都被按下了靜音鍵,鬆田陣平有些愣神地抬頭,看見送出這個噩耗的護士嘴唇正不斷開合,說著什麼。

你們兩個真的是家屬?女護士說完前麵的話後才有空細細打量眼前兩人,怎麼看怎麼感覺不對勁,隻皺起眉頭,語氣嚴肅道,非家屬是不能簽字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們…….

裡麵那人送過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除了給他緊急處理了脖子上傷口的急救人員外,身邊一個跟著的人都沒有,上一次打印病危通知書出來也找不到人,這次終於有了,但是看著完全不像是可以簽字的家屬。

護士隻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她正要給眼前兩人強調這件事的嚴肅性,還沒等把話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我來吧。

完全陌生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鬆田陣平下意識捏緊了手中那張紙,又在看見對方的表情後鬆開手。

來人戴著眼鏡,長著一張文質彬彬的臉,四十多歲上下,但是下巴上滿是沒有來得及清理的胡茬,左手還打著石膏,用繃帶掉在脖子上,走路一瘸一拐。

看著都是新傷,他甚至還穿著病號服。

中年男人的額前覆蓋著一層薄汗,看上去像是從住院部的方向剛剛趕來,他把護士叫去一邊,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個護士朦朦朧朧地點頭,然後轉身快步走回手術室。

不到半分鐘她又跑了出來,不過這次語氣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主任說可以,還說情況穩定了一點,讓你們放心,不過這個還是得簽一下..

謝謝啊。男人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讓一邊的荻原研二幫自己把單子按在牆上,自己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支筆,牙咬住筆蓋拔開,流暢地在上麵牽下自己的名字。

名字也陽陌生。

您是?荻原研二下意識對麵前這個無論是年紀還是氣質都比自己成熟不少的男人用了敬語,他的視線落在對方探出的一節胳膊上,那裡有一道呈裂紋裝的陳年舊傷,一看就是曾經被子彈穿透過。

算是裡麵那家夥的前輩吧。男人擼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在話尾小聲接了一句''雖然不是我負責帶'',他不客氣地在兩人空出的椅子上坐下,抬頭時取下了眼鏡,露出了一雙極具威嚴的眼睛,你們是格吾的朋友?

見兩人一直沉默不語,隻有半長黑發的那個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眼神仍然不住往急救室那邊看,顯然整個心神都還掛在裡麵那人身上的樣子,男人總算露出有些溫和的笑意,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叼進嘴裡,行了,沒聽醫生說情況穩定一點了。這句話算是給打了保票了。''

荻原研二煞白的臉總算好看了那麼一點,他稍微鬆了口氣,將自己的背靠在冰冷的牆麵上,這才有空去看自己的幼馴染。

那人仍然皺著眉頭站在旁邊,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座雕塑。

走廊隨著沉默又陷入黑暗,隻有搶救室的指示火在發著幽暗的光,像是槍救台上那人岌岌可危的生命一樣努力閃爍著,略微鍍在每個人的眉眼上。

他隱約看見那座雕塑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陣平?。

荻原研二下意識開口叫了對方的名字,聲音重新喚醒了走廊中的燈光,慘白的燈讓鬆田陣平有些狼狽地偏過頭去,黑色卷發順著動作滑下幾縷,擋住了小半眉眼,將自己外露的情緒藏在其他兩人看不見的地方。

前者一時也說不出其他話來,隻過去輕按住那人的肩膀。

像是要引出另一個話裡,在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兩人,用手將尾部被咬得稀爛的煙取下來,開口道,……這是我第四次給他簽這個晦氣東西。

..

雕塑終於有了反應,像是突然被連接上發條的木偶一樣猛地轉頭看向他,藏在黑色卷發下的眼睛裡藏著風暴,整個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搖搖欲墜,但是又真的像石頭雕刻而成的一樣佇立在原地。

每次病危,醫生說的都是因為不明原因心跳驟停。並沒有在意其他兩人的反應,男人繼續自顧自往下說,看上去很想在給兩個對於春日川格吾算得上''家屬''的人打小報告的時候抽根煙,但是又被牆麵上的禁煙標識製止住。

事後我問他,那個家夥隻說覺得自己在睡覺,想要睡得更舒服一點…….真是混賬話。

想到對方躺在病床上,用一雙濕漉漉的圓眼看著自己和武田,說出這種話的樣子男人就拳頭發癢,可惜那種時候又下不了手,生怕自己一動拳頭又把他打回ICU。

既然今天剛好遇上了,倒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們.….

你們作為朋友的話,開口應該比我和武田容易一點。這句話說出來之前,中年男人還糾結了一下,隨後便把眉毛皺在一起,試圖用平靜的語氣淡化掉話語中的擔憂,這幾天常來一點,看看他的情況,如果不太對勁的話….找個心理醫生吧。

荻原研二愣了一下,感覺自己大腦有點卡殼,他因為角度的原因在將春日川格吾送上直升機時並沒有聽見那句''彆走'',此時隻感覺自己大腦嗡一下,半天都轉不過來。

格吾那家夥….

中年男人閉了一下眼睛,像是要把對方乾過的事情都串起來一樣。

那家夥各方麵都很正常,說正常或許有點奇怪,是大家都會喜歡的性格,裝乖最有一套,好像天生就擅長交際,來了不到一周就和這些年紀平均比他大十幾歲的前輩''混熟''了,每個人出差都不忘給他帶份伴手禮,甜言蜜語不要錢一樣往外放,偏偏還真誠又真心。

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大概就是工作。

從很早以前他和武田就發現了,春日川格吾工作起來像是不要命一樣,天天奔赴在打擊毒販的第線,什麼任務都可以撈過去做,今天剛進醫院第二天就能撲騰起來,累到等待資料傳來的空隙可以站著睡著都不願意休假,而且…

完全不怕受傷,好像也不怕死亡。

即使他已經四十二歲,見過太多同伴的死亡了,也早就做好赴死的準備了,但是捫心自問,他還畏懼這種徹底的告彆的。但是那個三十歲不到的家夥卻完全不害怕一樣,什麼樣危險的地方都敢進,卻又要攔著彆人不讓過去,好像做事情的原則隻有一個。

我自己可以出事,可以受傷,殉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其他人不行。

春日川格吾最忙碌的那段時間,他曾經直接把人按到休息室的沙發上逼迫他休息過,栗發的後輩窩在沙發上裝乖,說這個任務結束之後自己保證好好休息,被自己威脅要讓他強製休假之後卻瞬間變了臉色。

窩在沙發上的人睜著那雙蜜色的眼睛直直望過來,眼睛裡滿是懇求,又添加了很多其他的情緒,男人說不上來是什麼,隻是被燙得往後縮了一下,狼狽的錯開視線,再也沒提過強製休假這件事。

快溢出來的懇求,因為太累而有些渙散的視線,雜亂的情緒,那個眼神就像是….

就像是停下來休假比累到猝死還令他害怕一樣。

事後他和武田大二在吸煙室談了半宿,還沒有聊出個所以然來,鬆尾和誌那個家夥又撞到了槍口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讓他們不得不暫且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

…….這次我會讓上麵給他批兩個月假期,算是休息…也算是停職吧。說完回憶當中能說的內容後,他直起身來,似乎因為說出''停職''這樣重的詞而愧疚,不敢再和自己後輩的同期好友對上視線,連背都微微佝僂下來,如果有問題的話會調任,不過他應該不願意就是了。

雖然知道隻要踏上這條路,總會有那種結局的可能,但是人哪能沒有私情。男人歎了口氣,不知道想到什麼,原本堅毅的麵容好像一下蒼老的許多,.……我們比誰都希望,這個家夥可以長命百歲。

想起替換掉咖啡機的各種茶盒和茶壺,被擺上綠植的吸煙室和一雙蜜柑色的眼睛,他直起身來有些艱難的站起來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帶著傷的腿有些跛,但是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停下,補充道。

如果沒什麼問題,就替我轉告他,好好休息吧,當放長假了。不過等回來之後,罰跑也彆想免了。

男人走的倒是瀟灑,獨留兩個被這一大串消息擊的昏頭轉向的人留在空蕩的走廊裡。

.…….開、開玩笑的吧。一直等到那人走出視線範圍才接收到信號一樣,荻原研二結巴著問道,不知道是對鬆田陣平說的還是自言自語,似乎還沒有把對方口中的男人和自己警校時的同期對上號來,卻又通過無數的細節證明了這些絕對不會是開玩笑。

開玩笑的吧,那個什麼都不害怕的家夥,有自毀傾向?

好像心裡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下六神無主起來,半長發的警官下意識求助般看向自己的幼馴染。

慘白的燈光下,那人仍然站在原地,麵色隨著那個前輩的話越來越陰沉,知道自己好友看過來時,才終於反應過來一般,將拳頭猛地砸在旁邊的牆上,發出一聲悶響,操!

鬆田陣平咬著牙,表情陰沉到連從小和對方一起長大的荻原研二都怵了一下。

這句臟話在走廊裡回轉了一圈,漸漸淡去,之後兩人再也沒有過交談。

搶救室的燈閃爍了幾下,在不知道淩晨的哪個時間終於熄滅了。

從搶救室推出來的男人此刻真的像睡熟了一樣,一直緊鎖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的血跡也被擦掉了。

鬆田陣平頓了頓,伸手想又指尖蹭掉那人睫毛上沒被擦拭血跡的護士注意到的血斑,卻在努力了好幾次後反應過來,那片小小的血跡早就乾涸了,用手指完全無法擦掉。

他把手放在對方胸口上,好像在微薄的心跳聲中汲取到了什麼力量,那雙眼睛終於重新恢複神采。

春日川格吾是在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

他一覺從昨天下午睡到今天中午,四舍五入一下算是睡夠了足足二十四小時,隻覺得渾身舒暢,還沒來得及在病房還算柔軟的被褥裡滾一圈,下一秒尖銳的鈍痛就翻湧上來。

好疼!

麻藥的效果早就退卻了,男人全身都疼,胳膊上被子彈擦過的傷口疼的不行,卻又被其他兩處更劇烈的疼痛蓋住了。

腹部被羽穀緲一腳踢裂的舊傷頓頓的疼著,好像有人那手術刀對準他的胃部反複劃割,喉嚨也疼,疼到發燙,甚至咽口水都能把自己疼的頭皮發麻。

止疼片在哪裡啊?!

習慣了用這種方式調節身體的感官,春日川格吾咬牙忍著疼痛抬起頭看了看周圍,自己在昏睡時已經被換上了一聲藍色條紋的病號服,原本的衣服就放在旁邊的座椅椅背上,但是裝著藥瓶的口袋卻空空如也。

不會是之前和羽穀緲打架的時候把藥瓶掉出去了吧?彆吧…這可是救命藥啊!而且那一瓶可貴了。

之前為了給羽穀緲和自己多屯一下這種東西,他可是工作到看見任務兩個字都要PTSD的程度了,還差點被強製休假。

默默把由此回想起來的,自己在沙發上可憐巴巴求前輩彆給自己休假時的丟人樣子甩出腦袋裡,栗發男人撇嘴在心裡抱怨。

為什麼不能出一個不用口服,買了就能直接遠距離生效的商品啊,非要追求真實體驗把屏蔽痛覺的係統商品做成這種真正的止疼片的樣子。

又不好攜帶又容易弄丟。

春日川格吾正要重新縮回床上,試圖讓月山朝裡那邊快點結束筆錄來送止疼片,卻忽然在轉頭的那刻看見了熟悉的瓶子。

自己勞心勞力換來的止疼片居然就放在病房邊的床頭櫃上,連帶著剛摘下來的鮮花一起!

他記得之前月山朝裡來的時候看見過假扮成綠川光的諸伏景光,這捧花大概是景光那家夥放的吧。

鬆田陣平和荻原研二好像是一直守在這裡的,不過不知道現在他們都跑去哪裡了,月山朝裡剛來就被叫去警局那邊做昨天的筆錄,現在暫時也沒法替自己偵查大猩猩們的動向。

知道自己絕對會被訓一頓的家夥往外瞄了幾眼,從打開的門看見了外麵算是空蕩的走廊,隻有偶爾幾個來探病的人步履匆匆地走過,看上去完全沒有那兩個人家夥中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傷成這樣也不會被打,頂多就是被訓一頓嘛。

這樣想著,男人有些艱難地直起身來,將藥瓶撈過去打開。腹部的傷口實在是疼的厲害,就算現在喉嚨處也隱約傳來血腥味,他皺起眉頭,大腦都被疼痛折磨的有些嗡嗡作響,隻想快點把止疼片吃下去。

還有六顆左右,幸運~

看見藥瓶裡麵的藥片,栗發的警官先生總算勾起嘴角,扯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來。

這個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好,估計還要疼好幾天,先都吃了再說,等月山朝裡過來的時候再給自己帶一瓶就好了。

六片可是可以撐過十八個小時。

春日川格吾打開藥瓶,先從裡麵倒出兩顆來,仰頭放進嘴裡,藥片入口的那刻就自動融化開了,連融化出的水都沒有,但好像有一股不存在的溫熱暖流直接從喉嚨湧向四肢,身上原本折磨的他連呼吸都有些錯亂的疼痛全數消失不見了。

男人彎了彎眼睛,直接將剩下的藥片全部倒在手心裡,仰頭將著四片也全數倒進嘴裡,在吃藥的間歇他聽見了一串腳步聲以及緊隨其後的重物滾落在地上的聲音。

聽這個聲音,像是什麼接水的保溫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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