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
從未有過這樣好的天氣。昨夜一場連綿的雨洗刷掉了這座老舊古宅的灰塵,院中無人打理仍然自顧自長著的雜草終於受到了天空的恩惠,即使已經入秋,一切馬上要被白雪覆蓋,它們仍然拚命吸收著久違的甘露,努力探出頭去,想觸碰遠走的鳥。
萬裡晴空,暖烘烘的陽光慷慨地灑向這棟被遺忘的古宅,卻被用厚重窗簾遮掩著的窗戶擋在門外,不甘心般轉了一圈,終於一樓的黑色窗簾中間擠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跳進昏沉的室內。
光編織成細線,正撒在沙發上那人顫動的睫毛上。
將自己團在毛毯裡努力翻了個身,末光蒼介總算悠悠轉醒,他先是因為今天適合睡覺的舒適溫度將側臉在毛毯上蹭了一下,臉上之前的鬱色都一掃而空。
從來沒有睡得這麼好過了。過於漫長的睡眠時間讓男人的大腦都有些昏沉,他下意識伸出那隻傷痕累累的右手,探向沙發上的那條金色絲線。
陽光頃刻間就靈巧的躍上指尖,好像他真的勾住了一縷光,末光蒼介暗紅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做了個美夢。
之前那些雜七雜八的,其他馬甲或者本身最深層的記憶交雜在一起的畫麵暫且不提。
單從末光蒼介而言。
他夢見自己湮滅於工廠爆炸的那一刹那,在揚起的灰塵和滿目瘡痍中一同走向死亡,心裡想著的居然欣喜與寧靜,光怪陸離的場景淡去,子彈破空的聲音像是最舒緩的安眠曲。
一起這個詞曾經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無數次,小到一起去門口買包煙,大到一起去這次任務,但那座製藥廠像是一條殘酷分界線,將這個詞永遠停留在過去,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共同的命運場合當中。
但是在夢裡,它居然重合了。
不像往日裡從夢境中一身冷汗的掙紮著醒來,這次他甚至在睡醒後饒有興致的追了會兒陽光,才將手上的毛毯拉起來,準備起身。
居然從昨天十點不到直接睡到了今天中…….
等等。
男人臉上放鬆的表情一僵,幾乎瞬間就掙紮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沒管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推來的輪椅和放在輪椅上的新衣服,他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論壇。
幸好,昨晚的事情沒有半點被畫上去,連自己在墓園裡和安福大明見麵時的場麵都沒出現過,從進入墓園後就一直是柯南視角。
漫畫的最後停留在小偵探和他告彆的地方,江戶川柯南臉上的笑容在他被衝矢昂推著離開後就瞬間消失不見。
他皺眉低下頭,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腦海中回想的正是剛才從墓園出來時,末光蒼介雖然沒有露出任何不對勁的表情,但是手卻死死捏在輪椅扶手上的模樣。
【?墓園裡發生了什麼是我不能看的……不,還是彆讓我看了,安福大叔和末光老師兩個人湊在一起,我刀尖恐懼症都要犯了】
【好好奇,但是覺得知道以後又會想穿越回來錘死好奇的自己】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人不是砧板,最近出場的新角色有一個日子好過的嗎?】
…蜂蜜糖剛確認身份就被一刀割喉,君度疑似和琴酒極不對付還是那位''不應該在組織裡''的保護人,末光老師就不用說了.…….這個世界隻有四人組貼貼和朝裡帶小孩能給我溫暖!】
【四人組好久沒貼貼了!這次劇場版可以貼貼嗎,好喜歡純純友情qwq】
看見昨晚的社死現場沒有被直接公屏出去,男人關掉了屏幕,頗有些憤憤地將手裡的毛毯扔在地上,和那幾件疊好的乾淨衣服乾瞪眼了一會兒,才換下手上這件因為一晚上並不安分的睡覺姿勢而皺皺巴巴的白襯衫,露出肌肉輪廓仍然分明的上身。
幾道縫合疤縱橫在胸口和腹部的皮膚上,末光蒼介將上衣套在身上,這才發現這件衛衣出乎意料的厚,不知道是對方從衣櫃深處的哪個地方翻出來的。
行吧,偶爾穿穿厚衣服也行。
套上褲子的過程很困難,腿部沒有力氣,隻能靠手和腰的動作將起一點點穿上,每次都要折騰半個多小時,等終於推著輪椅到桌子旁邊喝上一口熱水,再轉向衛生間洗漱時,已經快下午了。
鏡子中的男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為了方便洗漱他用皮筋將有些長的黑發在腦後紮了一個很短的發嗽,露出俊逸的眉眼,以及…..通紅的眼眶。
無論是被人知道自己昨天把臉埋在衝矢昂肩膀上哭,還是被人以為昨天一個人躲在被子裡哭都絕對是巨大社死現場。
如果沒記錯的話……
他皺著眉頭從口袋裡抽出手機,將手機上方的日期和之前信封裡麵的機票對照了好幾次,第一次對這個世界隻要案件一來就說走就走的奇怪規則感到無語。
居然就在今天晚上.…
末光蒼介和眼眶上那圈紅色奮戰了半天都沒有結果,最後隻能咬牙切齒的在腦內把某個完全不像後輩的後輩拉出來鞭屍了好幾遍,可憐的牙膏代替衝矢昂被男人捏成了皺皺巴巴的一團。
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都在一抽一抽的跳,上次羞憤成這樣還是因為那幾罐在會議室上當著所有領導掏出來的粉色包裝果汁。
西內!
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牙膏砸在衛生間的瓷磚地板上,滾了好幾下才藏進洗漱台下方的黑影裡。
男人捂住眼睛把所有可行操作都在腦袋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磨磨蹭暗的摸起手機,給小偵探發送了簡訊。
當天晚上,機場。
謝謝昴哥哥!吉田步美從車上下來,用甜甜的童音道謝道,隨後其他嘰嘰喳喳的童音都跳了出來。
真是麻煩你了。等三個孩子和一個變小的假小孩都從車上下來之後,有著圓乎乎肚子的阿笠博士才從車上鑽下來,從後備箱拉出自己沉重的行李箱,還要你開車送我們過來。
沒關係。粉色頭發的男人推了推眼鏡,從駕駛座下來幫人搬運著行李,一行人尚未走到大廳,就聽見了一道清亮的女聲。
哎?阿簽博士?
毛利蘭站在不遠處驚訝的看向邊,身後是正一邊抱怨著什麼一邊係領帶的毛利小五郎和皺眉看著手機郵件的小男孩。
像是故意的一樣,還沒等兩隊人馬相聚,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裡麵傳來。
大家居然都在啊。月山朝裡拎著一個小型的行李箱朝幾人走過來,旁邊是沒有帶任何東西,看上去隻是來送行的白發少年。
朝裡哥哥!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打招呼,因為遇見熟悉的人高興的臉頰都微微泛紅,小島元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大聲道,這次博士要帶我們去波士頓玩!
哎?!你們也要去波士頓嗎?毛利蘭俯下身,因為男孩的話瞪眼了眼睛,從口袋裡抽出機票來,我們也是去波士頓哦,剛好一起。
幾人的目光落在旁邊那個帶著溫和笑意的男人身上,在幾個小孩亮晶晶的目光下,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機票,指了指目的地那一欄。
波士頓。
機場大廳瞬間爆發出一陣孩子的歡呼聲,讓行色匆匆的過路人都忍不住駐足觀望。
好開心哦!吉田步美臉上揚起笑容,大家可以一起玩了。
比起小孩子們純粹的開心,江戶川柯南想的更多,他將那封末光蒼介發送的簡訊在腦子裡翻了一圈,眉頭一直沒鬆開過。
老師隻說突發事件,要一天後再來波士頓找他,卻並沒有透露半點是什麼事情。
那天自己果然沒懷疑錯,老師和安福大叔出來後情緒明顯不對勁,是不是身體的情況忽然精糟糕起來,或者是精神上..
而波士頓那邊,原本以為隻是一件普通的案件,沒想到毛利小五郎和阿笠博士都陸續收到了請柬,前者和自己的理由一樣,後者則是因為對方欣賞他的發明,想邀請來一敘。
現在看來,這件事越發詭異。
月山朝裡收到請柬的理由又是什麼?江戶川柯南皺起眉頭,幾步跑到還在和飛烏霧說些什麼的男人那裡,示意對方蹲下。
朝裡哥。小男孩直接將心中的疑問拋向了那個知道自己身份的兄長,對方也完全沒有隱瞞,認真回應了這個問題。
我之前發表過一篇論文,那位先生說對裡麵的一些觀點很感興趣,但是不方便過來,邀請我去和他見-麵。
小霧哥哥不去嗎?
小霧要留下來照顧格吾那個家夥。
一個學術上的邀
還有那個寫信的家夥,他一時想不明白那個叫羽穀宗之的男人究竟想乾什麼。
不,等到了那個地方,自己一定會找到真相的。
江戶川柯南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亮,背著自己小小的行李包跟著幾人,一同向安檢口走去。
等一行人鬨鬨哄哄的離開,送機廳就隻剩下衝矢昴和飛鳥霧麵麵相覷,敏銳的男人感覺到一絲細微的敵意,轉頭看時卻又隻看見白發少年安靜的側臉。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