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封被他一目十行看完的、藏著暗號的短信很不對勁。
不是說發信人有問題,月山朝裡那邊已經和其他人趕到了這邊,通過門口的痕跡確定了他所在的位置就是這個從欄案上抹去的製藥工廠。確定位置後,武田大二那邊很快編輯出藏著暗號的回信發了過來,他完全可以確定就是自己的前輩發送的。
是內容很奇怪。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陷入困境的警方當然知道這封短信背後的寓意是什麼,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有裡麵所藏著的暗號信息。但是和警方在一起的人質並不知道這個事情,所以會把短信的內容當做外麵救援者的真實回應。
所以在編輯短信時,救援方在藏入信息的同時還會儘力安撫人質,比如這一次女人給出的選擇題的答案,短信中的內容本來應該是選擇旁邊無辜受累的江戶川柯南。
但是,為什麼會…在裡麵說,如果沒有任何談判的可能的話,就選擇他。
這是乾嘛,仗著同樣被綁來的小偵探已經在所有警視廳部門混了個眼熟,大家都知道他淡定的跟個小大人一樣,所以不怕傷害小孩幼小的心靈是吧?
男人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沒扯出笑來,反而扯到了側臉的傷口,帶著麻木的鈍痛讓他疼的一縮,差點沒維持住臉上迷茫的偽裝。
疼痛讓他更清醒了一點,其實就算沒有這陣刺痛的刺激,春日川咚吾也能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這封短信的內容估計…不,肯定是和武田前輩在一起的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這兩個人要求武田前輩這樣寫的。
……他在這兩個人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這不過是一封作為偽裝的短信而已,就算在回複裡說選擇旁邊那個無辜的男孩,把他拋在這裡也沒什麼問題,或者說本來就應該這樣寫。
春日川格吾眨了眨眼,沒想出來自己的朋友到底是怎麼頂著重重壓力說通武田前輩把短信內容改成這樣的,眼睛裡反而比剛才潤了一點。
還好在他努力想要繃住表情時,剛才被女人安排去拿東西的人回來了。
“這個東西給你用還真是有點浪費。”站在他麵前的人開口道,從後麵的雇傭兵手上結果一支新的注射劑來,在男人麵前晃了晃。
春日川咚吾透過注射劑,看見後麵的及川已經把自己的手隱約搭在了腰側的槍上,一副隨時都準備動手的模樣。
他微微搖了搖頭。
總務處的警官和藥物打交道了快七年,隻看了兩眼就認出這支根本沒有拆除掉上麵貼著的標簽的藥物是什麼。這倒不是什麼不能入體的非法藥物,隻是鎮定劑而已。
而且還是效果很好的鎮定劑。
一管計量嚴格估算過的液體很快被注射進春日川格吾的身體裡,藥效很快,隨著逐漸平緩下來的精神一起到來的是困意。
這種鎮定劑的效果隻是助眠,看見栗發警官微微合上眼睛後,女人立刻示意旁邊的雇傭兵動手。
那人哼笑著擰開了手中水管的開關,不知道從哪裡接來的線,冰冷刺骨的水立刻從出口湧出來,閘門開的很大,水濺射到臉上甚至有密密麻麻的痛意。
這下他騰起來的那點困意倒是很快煙消雲散了。
連綿不絕的水妨礙住了呼吸,帶來溺水般的窒息感,他蹙著眉頭,在水中細微嗆咳起來,等雇傭兵終於把開關關掉後,春日川格吾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混著冰冷的水黏在身上,在陰冷的地下室暈出冰冷的寒意。
他有點分不清這種寒冷到底是因為水,還是因為失血。
肩膀下方一點,快要接近胸口位置被打出的槍傷剛才被惡意用激烈的水流刺激過,血歡暢的從原本還算狹小的傷口裡流出來,然後融成了血水,打濕了他大半上衣,一直到水停了之後,血還源源不斷的往下流去,濕潤的衣物像是它的畫布一般。
感謝鎮定劑。春日川將吾暗暗想到,他默默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感覺之前因為麻醉劑和肌肉鬆弛劑導致的不適終於瓦解了許多。
“我本來以為你的朋友給出的答案肯定會是旁邊那個小鬼。”女人見他清醒了過來後,伸手將已經被雇傭兵拎過來的男孩摟了起來,親昵的抱在懷裡,沒想到,你的朋友還挺在乎你,居然想用這個無辜的孩子的命換你的命。”
江戶川柯南轉過頭來想要確認春日川格吾現在的情況,卻見自己很信任的那位警官對上他的視線後,很快的眨了一下眼睛。
男孩瞬間了然,將自己勾起的嘴角藏在陰影當中,他被綁在後麵的手握住了藏在衣袖中的那把匕首的手柄位置,隻是安靜的等待那位警察找到時機。
她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中流露出讓人不舒服的笑意,將這封短信輕飄飄的異化成為另一個意識,“既然你寧願在戒毒所裡苟活,也想要活著出去,那我也不能拒絕這個要求。”
女人將手.槍抵在了江戶川柯南的額頭上,等我殺了這個小孩,就會放過你,不過難得見麵,還是要留點紀念。”
“這樣…要不就在你這張漂亮的臉上刻點東西好了。”她將槍.口移到春日川格吾被水衝乾淨後,隻餘下從被指甲劃破的狹長傷口中緩慢流出的血跡的那半邊臉上,用槍.口順著紅痕摩擦了一遍,笑道,“放心好了,阿力的刀法很好,保證這個傷疤怎麼都去不掉,可以好好的陪伴你一生。”
“我想想……我一直以為你們這些警察,都是可以為了什麼公眾的利益,或是為了我手上這個無辜的小孩子去死的蠢貨,沒想到裡麵也有你這種聰明人。不如這樣,畢竟這個孩子是為了你而死的……就刻‘殺人犯’這三個字好了。”她眯起眼睛,語氣頗為愉悅,“怎麼樣,殺人犯。我說的沒錯吧”
“你這次倒是說錯了。”春日川格吾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
他原本好不容易被水衝洗乾淨的臉上,狹長傷口被槍.口擠壓湧出的血順著側臉往下流去,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黏在臉上的部分被槍.口胡亂蹭過,又把這邊的側臉弄出了一副血跡斑斑的模樣。
“公眾也好,旁邊這個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的小孩也好,誰都好……”
“我可以為了他們任何一個死。”昏暗的屋內,隻有栗發男人的眼眸像是在閃閃發亮,他仰起頭,與麵前戴著口罩的女人對上的視線,“但是隻有這個不行,我不會…”
他和鬆田陣平做了約定的。
作為警察,他會在任何情況下第一時間選擇彆人,但是…他也會努力踐行自己的承諾,拚儘全力活下去。
雖然鬆田陣平掉眼淚的畫麵完全可以拍下來當比SSR還珍貴的SP收藏,但是…還真是不想看那些家夥再露出這種表情了。
春日川格吾咬了咬下唇,話語中都帶著從喉嚨裡翻湧出來的血腥氣,“……我絕對不會死在你們這些人渣手上,讓你們有洋洋得意的機會。柯南
隨著春日川咚吾在最後喊出的這一身,被女人挾住的男孩迅速掙脫開手臂處的繩子,然後猛地抓住她拿槍對準栗發男人的手臂向旁邊扭去,同時用警官之前塞給他的匕首靈巧的劃破了女人手腕位置。
手.槍脫手的同時男孩往下跳去,落地的同時迅速將滾落在地的武器撿了起來,射向春日川格吾身後想要對他開槍的雇傭兵手腕。
栗發警官在男孩行動的同時就迅速將吊著自己的麻繩在手腕上挽了幾圈,縮短了麻繩的長度,用本就滿是傷口的手死死拽住了上端的麻繩,借力整個人騰了起來,發狠踢向女人旁邊的雇傭兵。
承受了整個身體重量的手腕被麻繩死死勒住,粗糙的繩麵逼出了更多的鮮血來,順著手臂往下流淌,弄得春日川咚吾手臂上的衣物都濕漉漉的黏在皮膚上。
手心使勁磨蹭著麻繩表麵,疼得厲害,不過栗發男人倒是沒空在意這個,他將那人踢倒後很快再次借力屈膝砸向他旁邊叫“阿力’的雇傭兵的下巴,後者被踢的往後仰倒過去,口鼻處都溢出了鮮血。
岩間在這一通變故中迅速反應了過來,他抬手正要對著突然開始發動攻擊的春日川格吾開槍,就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槍響和嗬聲。
“岩間,把槍放下!”
是及川的聲音,在那位戰力驚人的雇傭兵開口的同時,從他的方向射出的子彈迅速打穿了牆角已經對著栗發警官舉起槍的那個雇傭兵的胸口。
“啊!”岩間現在根本搞不清情況,但他和及川幾乎算得上從小認識,他下意識選擇加入對方勢單力薄的陣營,手上的槍.口一轉,子彈擦著春日川格吾發絲飛出去,射中了後麵臨時和他搭火的雇傭兵胸口。
過河拆橋這事這行多的是,除了及川這個和他搭檔了幾十年的家夥外,對其他人他乾起這事來毫無壓力,甚至還因為自己絕佳的槍法感慨了一聲。
“嘖”他不滿的咂舌,槍口倒是聽話的往下移了移,打穿了女人的膝蓋,讓那人失去了行動能力。
喂——後麵來人了!岩間一邊對著室內女人後麵帶來的那夥人開槍,一邊轉頭衝著自己朋友喊道,他聽見背後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人數很多,估計也是對方的人……
不,什麼對方的人。他選擇和及川一起幫這個剛才還被自己侮辱過的條子後整個工廠裡不都成了對方的人,來的是他接這個任務時湊到的雇傭兵還是女人後麵自己又找來的人都一樣。
岩間在心裡罵了句,室內的人很多,他們暫時騰不出空子去管從背後過來的那些人。男人還沒來得及讓及川先掩護自己去外麵阻攔那些人過來,就看見被吊在中間的警察衝及川喊了一聲。
下一秒,春日川格吾動作靈活的將繩子又在手臂上繞了幾圈,在繩子隨著重力向及川那邊擺動時迅速用袖子裡藏著的刀片割斷了繩子,整個人向守在門口的男人處落去。
落下的那刻他迅速曲腿將右側膝蓋壓在了及川的右肩上,後者順勢摟住了對方的腿彎處,確保這個飛簷走壁的警察不會從自己身上摔下去。
春日川咚吾動作靈敏的摸走了及川身上備用的□口,借著這個姿勢還算居高臨下的對準了外麵,子彈發發都正中致命位置。
這種打法讓子彈消耗的格外迅速,他打出兩發空彈來,頗有些不滿的發出了一聲氣音,用借著姿勢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將自己半扛起來的男人戴著帽子的頭。
及川原本摟在他腿彎上的手迅速撤了下來,改成了懸在空中的姿勢,春日川將吾原本被摟住的那隻腿立刻往後伸去,正踩在他懸在空中的手臂上,然後借力直接整個人跳了出去,正衝向走廊外剩下的雇傭兵。
被成年男人整個身體的重量落在手臂上,及川隻是皺了皺眉頭,手臂半點都沒有抖動,一直等對方崩了出去才略微甩動了一下手。
……自己兒子的確比以前沉了不少。
春日川咚吾借力直接將雙腿放開抵在了來者的兩邊肩膀上,用大腿攪住對方腦袋的同時搶過了那人手上的槍,迅速在岩間的配合下把那夥人全都解決掉了。
“操……”岩間喘著粗氣,看完這一套行雲流水的配合動作後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才轉頭衝著及川道,“你…他,你不是什麼條子的臥底吧,不對、不對…老子從小就認識你你哪來的時間去當什麼條子…不是,那個條子這個扭彆人腦袋的動作怎麼和你一模一樣啊”
“這是我教的,當然一樣。”及川看了他一眼,把唯一還有意識的女人拎起來用布帶捆好,扔在了一邊。
熟練配合著他們解決掉這些麻煩的小男孩讓他不住多看了兩眼,一直等江戶川柯南朝著春日川格吾那邊跑去後,他才理了理帽簷,低聲道,“我兒子。走吧,先送他們出去。”
行,我先把子彈補了……岩間把手/槍拿在手裡,迅速換完子彈,剛往前走了兩步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什麼,整個人猛地往後轉頭,差點扭到脖子,“這是你兒子?!”
及川看了他一眼,後者瞬間壓低了聲音,差點咬住自己舌頭,他轉頭看了幾眼蹲在橫七豎八被打暈的雇傭兵那裡和男孩說些什麼的栗發男人,咬牙切齒道,“我操…這他媽真是你兒子?”
春日川咚吾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正和岩間對上了視線。
“是…熏奈子的孩子”看著這個警察終於乾淨了許多的臉,岩間一愣,半天才說出這一句話來。
之前抓春日川格吾的時候他不過是拿了張模糊的照片,在半夜把人抓起來的,關在屋子裡之後能借助的隻有些許光亮,而且那個時候栗發男人的臉上滿是血汙,根本看不太清長什麼模樣。一直等現在,春日川格吾剛才被水洗乾淨一些的臉完全暴露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時,和及川有幾十年交情的雇傭兵才終於把這張臉看清楚。
岩間的腦子像是過電一樣唐突的嗡鳴了一下。
已經過去二十八、九年了,他早就忘記了之前的很多人和事情,隻記得那段時間自己的朋友突然說想要離開這個魚龍混雜的混亂地方,托人置辦些假的證件,把之前賺到的錢洗一洗,然後去找個普普通通的工作,搬運貨物也好打雜也好,總之不再乾這些了。
當時的岩間知道他這個選擇的原因,無非是想要安定下來,好好和熏奈子結婚,他那時候還嘲笑過自己這個從小就認識的朋友,說什麼狗屁愛情果然能把狼逼成家狗。
脾氣向來不太好的及川當時隻是斜斜看了口無遮攔的朋友一眼,沒有向以前一樣一拳上去。說完那句話岩間自知失言,隻是衝他笑了笑,換了個話題。
他作為和及川一起在那個地方摸爬滾打長大的朋友,倒是見過熏奈子幾麵。
他們這些從這種亂糟糟的灰色地帶出生成長起來的人,要麼長成他和及川這樣四肢發達為了錢什麼都乾的雇傭兵或是加入什麼勢力,要不就是因為沒有什麼突出的能力,因為長期繁重瑣碎的工作把自己的身體情況折騰的很差。
熏奈子就是後者。他們那種灰色地帶說白了也有很多勢力控製,不可能讓在這裡出生長大的人隨隨便便離開,真要想走的話要收高昂的“門票費’,他聽及川說過幾句,熏奈子就是為了攢錢把自己媽媽接出去熬壞的身體。
那段時間及川經常拜托他,用各種渠道幫忙找一些需要去他們這些人去不了的醫院才能開出的藥,送藥的時候他偶爾會看見這個讓自己朋友''改邪歸正''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圓,甚至圓出了一股稚氣來,栗色的頭發打著卷披在肩膀上,雖然身上仍然有他們這個地方長大的人揮之不去的影子,但是很喜歡笑,笑的時候黑色圓潤的眼睛裡能迸出光來。
之後大概一年多的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及川把人護的更緊,他連一麵都沒見到過,再次和自己這位本來要離開的朋友見麵時,及川卻忽然變了態度,說自己不走了,就留在這。
岩間當時沒搞清楚,下意識詢問起熏奈子的情況來,得到了輕飄飄的一句。
死了。
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本來身體已經好轉起來,又終於要離開這個地方去過普通的生活,應該比以前更有精神才對,岩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明白,直到看見及川在接任務時下手越來越狠,才隱約浮起一個猜測來。
大概和乾雇傭兵這一行一定會惹到的一些仇家有關係。
岩間把自己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拉出來溜了一圈,又想起有好幾年的時間及川都沒讓他進過自己家門,連窗戶都用黑布蒙上了,他當時以為是這位鰥夫在家裡自閉,結果是在家裡藏了個孩子養!
想到這裡,他一陣牙酸,不由又一次轉頭看了看剛才被自己打過的警察那雙顏色熟悉的圓潤眼睛,再看了看自己十幾年搭檔蜜柑色的眼睛,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我真是謝謝你,路上那麼長時間你這個當老子的不會給我點暗示嗎?真就由著我對熏奈子的孩子在這動手動腳啊?我這還真他媽是折大壽了……”
他說著話時,和及川一起看向了不遠處正在搜那些倒地的人身上可以用的武器的春日川咚吾,這才驚覺這位警官和自己朋友唯一的相似處就是眼睛的顏色。
其他地方,他簡直像是和熏奈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春日川格吾的男性特征很明顯,臉部棱角分明,如果不說是她的孩子的話倒是沒什麼,但是如果確定了是熏奈子的孩子,再將兩人對照著看,他完全就是那個性格很好的女人的翻版。
岩間又想起自己剛才當著及川麵乾的缺德事情,不住低聲罵了句臟話,嘟囔道,“等出去你非打死我不可。
恰在此時,栗發男人帶好了東西,抬頭詢問般看了過來,他抬頭後卷發都向旁邊落去,陰影掩藏掉了臉上過於鋒利的曲線,將那張臉的所有人年紀襯的更小了一點,慘白的燈光把臉部所有細節都照得有些模糊,那雙圓潤的眼睛在陰影下反而更趨近於黑色。
及川頓了一下,立刻扭開頭去,動作幾乎算得上狼狽。
在旁邊今天世界觀都被撞崩潰了的雇傭兵朋友抿起嘴,腦內忽然浮起一個念頭。
這個警察,小時候估計和他媽媽得有九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