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明日綻放(1 / 2)

地麵的晃動,不知道哪裡連續發生的小型爆炸,和四周逐漸崩塌的牆體。

春日川將吾感覺自己在一艘暴風雨中航行的船隻上,但是洶湧的海浪比起混泥土快或是鋼筋來說應該溫柔多了。

他將自己蜷縮起來,以最快速度捂住了自己相較於其他地方來說更脆弱的後腦,被隨之而來的煙塵嗆到閉上了眼睛。

隨著坍塌一起落下的粉塵和碎塊,總之是很多冰冷而又堅硬的東西,栗發男人閉緊眼睛等待著所有從上方滾落的東西劈頭蓋臉的落下來,卻沒想到比那些東西先落在他護著自己頭的手上的,是帶著溫度的手掌。

他的手背被一隻比自己大了些許的手覆蓋在下方,隨後,比手還要沉的重量落在頭頂,像是有人將下巴抵在了自己的頭上一樣。

春日川咚吾瞬間睜開眼睛向前方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前麵的情況就被迎麵而來的灰塵迷住了眼睛,他的眼睛本來就又大又圓,剛才因為驚慌睜的更大了一點,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受力麵積,被灰塵刺得立刻又眯起眼睛來,生理性淚水從眼角擠出去,把全是血和灰塵的臉蹭的一大糊塗。

不用看,光從即使闊彆多年仍然熟悉的氣味就能聞出來者是誰,他微微抽動了一下鼻尖,在籠罩著自己的味道中變了臉色。

“你怎麼回來了瘋了嗎”他咬牙切齒道,將本來護著自己頭頂的手移下來胡亂蹭了幾下眼睛,這才重新睜開,在視線恢複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及川往外麵推,“你…唔!”

栗發警官帶著明顯怒火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小腿處的疼痛打斷了。

鋼筋頻率越來越大的顫抖似乎預示了某種危機的來臨。春日川格吾掙紮著坐起來,用儘全力伸出雙手,護住了及川的後腦和頭頂。

之後是早已預想過會到來的坍塌。斷裂的混泥土牆,向下塌陷的地板,砸下的磚瓦殘塊,像是一場再有預謀的雪崩,在一場能將所有事物都掩埋的巨響當中,一切都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他在這場全線的崩潰當中,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用雙手緊緊護住了將他牢牢按在身下那人的頭。不知道什麼東西,他也不想猜又哪些東西,在剛才那短短的幾秒之內毫無秩序的光顧了他沒有任何掩護的手背。

栗發警官唯一可以清醒的大概是,至少沒有一塊比較大的混凝土板砸下來,將他的手壓在下麵,或者說所有擋下過大過重的坍塌物的任務都被及川的身軀接下了。春日川將吾用手護住男人的頭,擋去了那些與鋼筋泥版比起來微不可見的碎塊,及川將他整個人都護在身下,用自己稱得上壯碩的身軀扛起了所有落下來的東西。

誰都沒意識到,這種姿勢已經接近一個擁抱了。

刺穿小腿的鋼筋被及川死死捏在手裡,他在劇烈的搖晃中努力握緊了這個有著粗糙表皮的利器,拚儘全力讓其維持在了還算穩定的狀態,沒有讓它在劇烈的晃動中真的把春日川格吾的小腿撕扯的血肉模糊。

單手將鋼筋和連在兩端即使碎裂成不算大的塊狀也仍然沉重的混泥土拎起來的及川手臂上全是因為過於用力暴起的青筋,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把腿慢慢往下放。

春日川咚吾連忙配合著對方將鋼筋放下的動作,將自己被貫穿的小腿往下慢慢放去,在鋼筋兩端的混泥土塊終於找到支撐物,平穩落地後,及川才鬆開自己被磨出了道血痕的手。

四周黑的像是夜晚一般。所有倒塌下來的東西壓在上方,變成了密不透風的牢籠,他就在及川靠身體開辟出的,唯一一片沒有被掩埋的安全區當中。

”我根本不需要你來救。”栗發男人道,他原本帶著怒意的視線被語氣中的顫抖擊潰,讓這句話原本鋒利的尖端抖動成了奇怪的曲線,他咬住下唇,這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了一些,你一直是這樣自以為是嗎

他說著刺人的話,卻不敢把自己被之前不斷落下的殘塊砸的滿是血的手從對方的頭上移開,春日川咚吾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坍塌下來的東西壓在及川的背上,男人撐在他頭邊的手臂一直在發著顫,連同滿是肌肉的身體一起,但是卻絲毫沒有讓自己往下壓一點。

疼嗎。

他在心裡問道,之後又很快給了自己回應。

怎麼可能不疼呢,混泥土板砸下的力道就能將他的五臟六腑震裂,在內臟受損的情況之下,隻要是發力就會牽連到溢血的內裡,牽扯出連綿不絕又銳利的痛苦,及川現在完全是用蠻力,用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了所有的重量,怎麼會不疼……

及川看著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以為是”這個詞他很多年前就一直在聽,當他決定要把警方引到這個混亂的小巷當中時,他就停了整整一天的自以為是。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自以為是的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推給我,我根本不需要這些……''

''你為什麼要自以為是的替我做決定''

剛到他胸口高的男孩,眼中像是燃燒著火,但是及川並不會被這樣的火光燙傷,他端著自己幾年都不便的冷淡態度,反問他想要什麼。

當他問出這句話時,對麵的男孩愣了許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這個問題又不了了之了。

那時候,及川隻當他是什麼都不知道,被關在連光都透不進去的房間裡這麼多年,他大概早就忘記之前和外婆生活時是什麼樣的光景,不知道外麵正常的世界比他們這個地方好多少,所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願意走。

他帶著家長的那點武斷,給自己的孩子安排出了自己看來最好的道路,現在回想起來,比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男孩倒像是有了答案,卻不願意宣之於口。

“你那天。”及川開口時聲音很是沙啞,他甚至無法做到大聲說話,些微的氣音從口中溢出來,反而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柔和。讓他變得真正像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說話的父親一樣,“想說…想要什麼”

這個話題轉變的實在是太過迅速了。

春日川咚吾沒有連接上對方的腦回路,在黑暗之中愣愣的泄出一句‘啊…’,後者這才意識到,他問出的這句話有多突兀,於是男人將快要溢出的血腥重新咽了下去,補充道,離開的前一天。

栗發男人這才想起來那次的爭吵。他抿了一下嘴唇,在及川的目光中將原本想要質問或是罵出的字眼都咽了下去。

他說不出自己現在還是什麼情緒,在死亡麵前,久遠的恨意和氣惱都煙消雲散了,餘下的散不開的部分被死亡這個字眼無限放大拉長,改變形狀,變成了尾韻餘長的苦味,和不甘、恐懼和其他的什麼交融在一起,讓他鼻尖發酸。

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明明每一天都撐著頭看向被釘死的窗戶,想象著在外麵曬著太陽亂跑時的樣子,或者回想著尚在外婆家時和鄰裡家的孩子玩鬨的模樣,卻在自由終於快要到來時死活都不願意離開了。

他當時想要說的答案是什麼有什麼東西是比陽光、正常的生活、不再單調的菜肴、可以隨時打開窗戶的房間、新的朋友和一切隻要出去後就能得到的,好的東西還要重要的,讓他拚命想要留下。

“我想……”春日川格吾的聲音裡都打著顫,話尾的聲音不住變得有些含糊,有點像在撒嬌的小孩,他吸了吸鼻子,幾乎是立刻回憶起了那天的場景,闊彆了十餘年的情緒又翻湧上來,一直和你一起。”

唯有這個當時十四歲的男孩說不出口的答案。

“在哪裡都行,一直待在家裡也好,我隻想一直和你一起。”

就在那個狹小的家裡。昏暗又寂靜的地方,但是每天睜眼會有一條顏色像麵包一樣的小狗用自己濕漉漉的鼻尖來蹭他的側臉。他坐在鋪著厚毯的地板上,用自己尚有些稚嫩的動作給很少回來的雇傭兵包紮傷口時,後者會借著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傷勢上時沉默的看著他,抬起能活動的那隻胳膊,用自己粗糙的指腹去蹭他柔軟的側臉。

從未想到過的答案。

及川一時有些愣神,隨後,他從喉嚨間溢出些許笑音。

男人仍然想不明白對於春日川格吾來說,那個透不進去任何一點光線的房間和自己這個幾乎沒有儘到過任何責任的父親到底有哪一點值得留念,讓他願意放棄其他所有的東西,停留下來。

但是及川能聽出他語氣中的認真,和裡麵不摻雜任何其他東西的純粹的情感,這句話足以將這個已經四十九歲的男人從內到外都擊潰、消融成柔軟的一塌糊塗的液體。

他將手臂努力往裡麵移動了一點,順著自己孩子毛茸茸的栗色卷發向下,最後貼在了後頸上,男人用自己滿是繭的指腹和手心一下下磨蹭著他後頸處細嫩的皮膚。

安撫一般的動作,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和。

對不起。他認真道。如果這就是男孩當時說不出口的答案,那自己的決定大概完全辜負了他不知道因什麼而起的、濃烈又單純的愛意。

也許當時讓他留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等少年將自己教的東西學個七七八八後,一直被黑布和木板蒙住的窗戶大概也可以打開了,他會看著那張和熏奈子一模一樣的麵容一點點張開,帶上屬於男性的棱角,也會帶已經長大的少年去見岩間,後者大概會直接被嚇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被自己帶大的孩子可能也會成為雇傭兵,但是因為病症,他大概不會願意讓對方接觸這種事情,那做情報工作也不錯,比雇傭兵安全,岩間也可以教他很多東西。狹小的房間漸漸擠不下兩個人之後,他們應該會換住所,選一個陽光更好一點的地方,有足夠的空間,或許還能多養兩條狗,反正那一片外麵的流浪狗隨處都是。

想到這些,及川不住扯了扯嘴角,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和你在一起''這個答案可以蓋過那麼多其他的選擇。但是…但是,比起那樣的生活,他還是''自以為是''的,更願意看現在已經成為警察的春日川格吾,眼眸閃著光的樣子。

…你現在…過得開心嗎男人問這句話時,沒有意識到自己用的詞彙幼稚又有禮貌到了岩間聽見都會以為他是冒牌貨的程度。從灰色地帶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及川在接回男孩後,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克製自己不要在他麵前吐出任何粗魯或低俗的臟話,甚至因為和一個有些天真爛漫的孩子待久了,在不經意間會學習他們那種說話方式。

總之,這句話無論是語氣還是用詞都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格,此刻卻沒有人在意這些了。

開心嗎

當緝毒警察很累、很苦,但是食堂足夠好吃,每次出完任務回來都會看見桌子上,明明自己忘記說了,但是武田大二仍然給他打包來的宵夜。經曆過太多同事間的生離死彆,睡醒時卻總能感覺身上搭著剛好路過的同事的外套,像是在開盲盒一樣。要在所有場合和朋友變成陌生人,但是他仍然可以溜進自己好友家裡,一進門就撲到餐桌前把好友提前點好的外賣塞進嘴裡。還有用各種仿佛特工一樣的方式,從月山朝裡那裡接手的加餐便當。

嗯。春日川咚吾點了點頭,回想起那些足夠滾燙和暖的記憶,眉眼都忽然溫和下去。

及川看著他,開口道,“那就可以拋下了,把之前的事情。”

栗發男人臉上原本的表情退卻了,有些愣神的抬頭看他,卻隻對上了一雙和自己顏色完全相同的眼眸。

“既然現在過得不錯,就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吧。”

及川看向麵前這個尚未意識到自己到底還背負著什麼東西的孩子。

他從不久前那句道歉中,就明白過來春日川格吾到底還在因為什麼惶恐,也許是過去的影響實在太過深刻,在潛移默化下變成了對於拋棄的恐懼,總之,他還困在過去編織成的網裡。

他笑著將辣味的咖喱飯送進嘴裡,卻並不喜歡這個對於口味清淡的人來說並不友好的味道,隻是妄圖從熟悉的氣味裡牽扯出什麼來。

連著打三份工的安室透都能收養一隻小狗來調節自己過於緊繃的精神,連軸轉的栗發警官卻寧願在一切工作結束後,窩在看不出任何個人信息的房間裡對著電視機上吵嚷嚷的綜藝發呆,也不願意再去迎接一個曾經匆匆撇下自己離開的小生命。

所有舊日的殘影,變成了春日川格吾自己畫出的曲線,畫地為牢般將自己捆死在回憶帶來的恐懼當中。

彆把自己困在舊日裡。

及川說的話很簡單,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邏輯。既然已經過得很開心了,有了朋友甚至是家人,那為什麼還要因為早就已經過去那麼久的事情惶恐不安。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栗發的那人卻像是被狠狠打了一下腦袋一樣,表情都帶著些許空白。

春日川咚吾想要說些什麼,他護在男人頭上的手向下移動,卻在貼在後頸處時摸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像是項鏈的繩子。

很熟悉的觸感。

他低下頭去,看見了之前及川返回來時,不小心從衣服領口滑出,墜在了衣服外麵的項鏈,那個他曾經聽男人提過的護身符,近看之下才發現有著過於眼熟的外表。

“取下來吧。”及川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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