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生是個透明人。
是那種扔進路人堆裡都不會被發現的那種。
父母離異,無人教養。家庭原因導致他的性格陰鬱又厭世。
末世降臨的時候,他正一個人關在房間裡。
這也就是為什麼一開始的時候他能逃過一劫的原因。
不過因為食物的關係,所以他必須走出去。
其實對於喪屍,尹生並沒有什麼害怕的。
他真正害怕的是人類。
那些人像瘋了一樣。
不管是人還是喪屍,逮住就殺。
那天尹生一個人出去收集物資,千辛萬苦找到兩個麵包,被人發現了。
那些人瘋狂的湧過來要搶他的東西。
甚至連那些蘿卜大的豆丁孩子都能因為食物,惡狠狠的對他咬上幾口,迫使他鬆開手裡的麵包。
那個時間,尹生就想,要是他能不被那些人看到就好了。
尹生不知道當時自己心裡的願望有多強烈,他隻知道,自己消失了。
那些人看不到他了,像無頭蒼蠅似得到處亂轉。
尹生拿走了他們全部的物資,然後打開了大門,把喪屍放了進來。
那些人瘋狂大叫,歇斯底裡,像悲慘的喪家犬,在喪屍圈裡四處亂竄。
可依舊沒有逃過喪屍的嘴。
當時看著那一幕,尹生咧著嘴,大笑不止。
多好玩啊。
殺人比殺喪屍有趣多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性格就徹底扭曲了。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這個末世的主宰。
他可以掌控一切。
雖然現在他被麻袋套住了,還被暴揍了一頓,但尹生知道,這些人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果然是你。”
倪陽擰眉,一把扯開麻袋。
被揍得一臉血的尹生坐在麻袋裡陰險的笑,嘴角還在往下淌血,連牙都掉了幾顆。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倪陽也不再偽裝。
時間緊急,她一把拽住他,急急問道:“你們是不是劫持過一輛煤區的車。裡麵還有兩個異能者?”
尹生的臉上一點都不見懼色,不問反答,“你們是煤區來的?聽說煤區出了一個雷電係的異能者,還是個女人,原來就是你啊。”
說到這裡,尹生詭異一笑,“就算你們抓住了我,也逃不出去的。整個村子裡都是我們的人。你們隻是甕中鱉而已。”
“啪嗒”一聲,房門突然被打開。
範麥出現在門口。
她身後站著十個舅子。
房間內的五人齊齊看過去。
尹生笑道:“你看,來了。”
十個舅子衝了上來。
作為送死小分隊隊長,蘇軟軟立刻表示我先衝,你們墊後!
然後被架著細胳膊細腿架了回來。
她失敗了。
他們被堵在了屋子裡,果然就像尹生說的,變成了甕中鱉。
“本來也不想鬨這麼僵的。”
範麥長得並不算驚豔,平時一副窩囊廢的樣子,也看不出任何厲害的端倪。
就像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
但此刻,黑暗中,她開口說話的聲音卻帶著一股奇怪的音調,似乎有一種讓人沉淪的魔力,猶如佇於礁石之上,妖媚蠱惑的人魚塞壬,用那美麗的歌喉,指引著船隻撞像礁石。將人拖入深淵之境。
倪陽一直極力避免跟這些人正麵衝突,期望能在保護大家安全的情況下找到並救出她的妹妹。
可是現在,情況似乎失控了。
倪陽敏銳的感覺到。
比起尹生,範麥顯然更危險。
“殺!殺光他們!”
尹生興奮的嘶吼,說話的時候因為剛才被打掉了牙,所以還有點漏風。
倪陽想開槍,可是她發現,在範麥的聲音裡,她連槍都舉不起來。
“你是個正直的軍人,你堅守你的誓言。可在這樣的末世之中,終有一天,你會背棄於它……”範麥沉靜的目光看向肖彘,黑暗中,那聲音猶如從地獄而來,像裹著糖漿的毒霜。
肖彘神色一頓,隻覺自己的腦袋渾渾噩噩,連槍都握不住。
“啪嗒”一聲,他的槍砸在了地上。
肖彘跪了下去,似乎是極累的閉上了眼。
高壯的身體像座小山似得微微拱起,如石雕般沉默了下來。
這一變故,讓房間裡的眾人都變了臉色。
倪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十個舅子和尹生像是習以為常似得,臉上露出可怖的笑。
範麥緩慢轉向倪陽,語調輕緩如春風,卻其實卻是一把把尖銳的尖刀,戳進她心口,“你是個很強的女人,你可以稱霸末世,可是你有一個軟肋,你的妹妹……”
倪陽頓時睜大了眼睛,高挑的身形往前一撲,原本應該矯健的動作卻像是無力般掙紮在地。
她赤紅著一雙眼睛,在範麥如惡魔吟唱般的詭異聲線中,漸漸閉上了眼睛。
“你們……”
範麥轉頭,看向蘇軟軟和陸時鳴。
無底的噩夢,殘酷的深淵在召喚,墮入吧。
她抬起手,然後緩慢落下,猶如魔鬼的低喃,“睡吧。”
角落裡,陸時鳴抬手,將蘇軟軟即將軟倒的身體護在懷裡,然後目光深沉的往範麥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裹著被子,躺到了床上。
……
肖彘行走在渾噩之間。
他看到前方有光。
有男人熟悉又爽朗的聲音傳過來。
“肖隊長,快過來!”
肖彘神色一頓,然後看到了好兄弟的臉。
他們不是,都死了嗎?
肖彘慢吞吞地走過去。
看到一張張模糊又熟悉的臉。
他的神識開始恍惚。
他想,原來大家都沒死。
什麼末世,都是假的吧。
肖彘剛毅的臉上露出笑。
他大步流星的朝隊員們走過去。
大家勾肩搭背的湧上來,嘰嘰喳喳說著話。
都是一些日常的抱怨和男人間熟悉的玩笑。
肖彘心裡越來越放鬆。
什麼末世,果然都是假的。
“肖隊長,聽說前麵一輛麵包車發生了事故,臨時調我們去處理一下。”
有人過來傳話。
肖彘點頭,立刻進入角色。
麵包車在行駛過程中撞到了護欄。
差一點就要掉下懸崖。
聽說是因為麵包車無故超載引起的。
肖彘作為隊長,身先士卒,不管隊友們的勸阻,一個人綁著安全繩,慢慢靠近半個車頭已經傾斜入懸崖口的麵包車。
“哢噠,哢噠……”
麵包車裡發出撞擊聲。
肖彘提醒道:“彆動,不要動!你們現在非常危險!千萬不要動!”
可是撞擊聲越來越大,麵包車搖搖欲墜。
肖彘沒辦法,隻能加快速度。
他靠近麵包車,用手裡的工具強硬打開了變形的後車廂。
有一隻手伸了出來。
肖彘一把抓住,將人拽出來。
“殺,殺人了……”
那個人猛地推開肖彘往前跑。
麵包車裡麵的人蜂擁而出,肖彘被撞了一個踉蹌。
腳下一滑,掉下去許多碎石,離懸崖隻差半米,幸好隊員們拉住了他。
“隊長!”
“沒事,不用過來!”
肖彘阻止隊員涉險,往車廂裡看去。
裡麵有個人滿臉是血,手裡還抓著一個人在啃。
肖彘神色一沉,“大家不要驚慌!”
肖彘端起槍,對準那個人。
麵包車裡超載十幾個人,逃出來後紛紛往士兵們身後躲。
那個滿臉是血的人扔掉手裡的屍體,爬了出來。
不過因為麵包車早已傾斜至極其危險的高度,所以那個人隻堪堪伸出一隻手,就被麵包車帶著一起跌落了懸崖。
肖彘微微皺眉,向前一步,然後驚悚的看到不遠處的峭壁上,那個人掛在岩石上,四肢歪曲成奇怪的弧度,像一隻四腳蜘蛛般的往上爬。
怎麼可能,這樣摔下去還沒死……
“隊長!有幾個人不對勁!”
“先送醫院!”肖彘暫時放下疑惑,立刻開始善後。
去醫院的路上,外麵亂成一團。
交通堵塞,到處都是嘈雜而瘋狂的人群。
“隊長,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坐在肖彘身邊的士兵神色緊張的四顧,突然神色一頓,指著車窗外麵的混亂道:“那些人……怎麼好像電影裡的喪屍。”
喪屍?
肖彘神經一緊,想起懸崖壁上的那個人,頓時麵色難看至極。
到了醫院。
醫院更亂。
肖彘努力和兄弟們一起維持秩序,沒看上病的群眾們捂著自己被咬得鮮血淋漓的胳膊瘋狂嘶吼。
整個世界,猶如地獄。
另外的武裝士兵很快出現,極力控製混亂。
“肖隊長,你弟弟好像也受傷了。”
有認識的人出發救援,看到肖彘的弟弟,就順手帶了過來,卻沒想到肖彘也正好在醫院。
“隊長,這裡有個病床空出來了!”
“先讓給其他人。”
肖彘也不想使用什麼特權,肖寶寶的傷口不深,他可以自己處理。
場麵好不容易鎮定下來。
肖彘自己摟著哭得麵色漲紅的肖寶寶處理傷口。
也不知道是被誰咬的。
那麼小的孩子,硬生生被撕咬下來一塊肉。
“大哥,謝謝你救了我們啊。喝點水吧。”
有人過來送水,是剛才麵包車上逃出來的人。
肖彘拒絕道:“你們喝吧。”
那些也有幾個人圍上來,居然還有好幾個大男人,拽著肖彘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磕頭,表示感謝,並將自己身上的食物送給他,“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這些人經曆了生死大關,方知生命的珍貴。
肖彘立刻把人扶起來。
那張剛毅的麵容乍一看不近人情,卻是個心腸極為柔軟的男人。
突然,大批武裝士兵持槍衝撞進來,“是喪屍!喪屍潮爆發了!把醫院封鎖起來!被喪屍咬過的人已經感染喪屍病毒!受傷的人通通就地槍決!”
肖彘拿著消毒水的手一頓,立刻灑出大半瓶。
肖寶寶疼得直叫喚。
肖彘下意識伸手捂住他的嘴。
圍著肖彘的人低頭,看到肖寶寶的傷口,紛紛後退。
“隊長,寶寶他是不是被喪屍咬了……”
身邊有隊友在說話。
“被喪屍咬過的人就地槍決!”
周圍的武裝士兵不停地吼。
肖彘身邊越來越空,隻有肖寶寶疼痛的嗚咽聲。
他抬頭,看到一張張模糊的臉。
他看不清他們,但是他們的聲音卻那麼清晰的傳入肖彘耳中。
“那是一隻喪屍……”
不,這是他的弟弟,親弟弟。
周圍受傷的人被就地槍決,有反抗的也被一起殺了。
一瞬間,整個醫院變成了一片血場。
肖彘隻覺自己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分裂出去的那個人。
穿著跟他一樣的軍裝,手裡拿著跟他一樣的槍。
臉上卻滿是冷漠和決絕。
那個男人舉起了手裡的槍,對準肖寶寶。
周圍的人發出一聲又一聲急促的催促。
“快點開槍,殺死這個喪屍!”
“這是一隻喪屍!不能留他!”
“隊長,我們是軍人!不能留下這隻喪屍!”
軍人,他是軍人,要開槍,一定要開槍。
可是,不,不行,不能開槍!
不能開槍!
肖彘在心裡嘶吼,卻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那是因為他緊張恐懼到了極致。
他對國家,有極致的忠誠。
可那是他的親弟弟!
肖彘的身體被拉扯到極致。
那個被分裂出去的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扣動了扳機。
肖彘看到肖寶寶那雙漆黑水霧的眸子懵懂的朝他看過來,殷紅的小嘴輕張了張,像是在叫他“哥哥”。
然後被子彈貫穿腦部。
“啪”的一聲,綻放出一朵漂亮的血花。
那一瞬間,時間靜止。
肖彘耳朵一陣耳鳴,眼前一片渾黑,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不!
肖彘呲目欲裂,猛地衝過去。
伸出雙臂,一把抱住肖寶寶軟倒的小小身體,跪在地上,淚流滿麵。
“啊!”
肖彘終於發出一聲嘶吼。
那嘶吼猶如帶血扯肺,幾乎要將他五臟震碎。
……
倪陽睜開沉重的眼皮,神思有些混沌。
斑駁的白牆,老舊的沙發,雜亂的衣物,還有各種泡麵零食袋子,整個屋子就像是一個垃圾堆。
是熟悉的家。
臥室的門發出一聲輕響。
從裡麵走出來一個女孩。
看年紀也就二十出頭,衣不蔽體,身後跟著一個男人。
“倪媚!”倪陽擰眉,神色嚴肅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