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厚厚銀雪的山嶺上,寂靜無聲,空蕩無人。
原本看起來繁華富足的一片彆墅區,此時此刻被籠上一層彆樣的素淨。
傅家與趙家的距離不遠,不過幾步路就將趙齊送了回去。陸晚對這送趙齊回去的一路並無什麼感覺,隻覺得回去的路上尷尬非常。
因為回程的路上,又隻剩下陸晚和傅澤以兩個人了。
明明是尷尷尬尬的氣氛,傅澤以卻像全然不覺,反而一步一步走得悠哉。
終是他先開口打破了這沉默: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陸晚身上衣裳厚重,剛剛又被他強行給戴上了羽絨服的帽子,還圍上了他的圍巾。此時連轉個頭都難得很。
隻能艱難地轉著脖子,看向他,挑了挑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不是一點兒也不好奇我叫什麼嗎?”
說完,便像是拒絕繼續交談似的,轉回了頭,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卻不料,這還沒走出去幾步,倏然隔著厚厚的衣服,感覺左邊手臂上一道力,下一瞬,就被身邊的人緊緊攬到懷裡去。
因著大雪的浸潤,他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雪的味道。
還沒等陸晚說話掙紮,攬著她的男人便湊上來,附在她的耳畔,說道:
“我爸叫你晚晚,你家裡姓陸,最簡單的猜測,你叫陸晚,對不對,老婆?”
這一聲“老婆”一叫出來,陸晚的小粉拳就迫不及待錘到他胸膛上,她像隻發了怒的兔子,紅著眼凶他:
“流.氓!你就這麼隨便占人便宜?”
傅澤以唇角微勾,輕笑起來:
“我占你哪門子便宜了?我可是合法的。彆說叫你了,就是現在讓你叫我一聲老公,又有什麼問題麼?”
這人平素總擺一張撲克臉,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樣子。
沒想到今天破天荒地這樣跟她說話,陸晚向來伶牙俐齒,此次一時竟然想不出來該說什麼。
她一時失語,停滯了一瞬,才複又開口:
“傅澤以,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無恥!”
“你以後有的是時間見到不一樣的我。”
傅澤以唇邊的笑意未斂,眼中卻光影定定,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格外鄭重地開口:
“囡囡,不離婚好不好?”
旋即一抬手,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
陸晚身形一僵。
果然逃不過的,還是來了。
她試圖推開他,他卻將她擁得更緊,端的是絕計不會放開的架勢。
陸晚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
隻聽男人聲音低低,像是低聲呢喃:
“之前全是我錯了,不該……”
“沒有什麼不該的。”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卻被她冷聲打斷。
她理了理自己的心緒,暗自告訴自己,絕不能再由著這段婚姻發展下去了。
不能再受製於二姑姑,也不能讓傅家再因她搭上不該搭的利益。
她原不是這樣自私的人。
她也原是個乾脆利落的人,自詡敢愛敢恨,隻是想到與傅澤以的事情,總覺得有一萬種顧忌,有一萬種不得已,也有一萬種不能再繼續的緣由。
原本說著話的男人也因為她打斷了話,沒再繼續說下去。靜靜等著她的後文。
陸晚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
“你們傅家這麼亂,你大哥你阿姨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的,你真的以為我願意攪進這趟渾水裡麼?傅澤以,我承認我是騙了你,是我對不起你,可是這不代表著你能自私地讓我陷入這樣為難的境地。”
他的手臂緊緊擁著她,箍得她幾乎緩不過氣兒來。
隻是這話一說出來,他卻雙手一鬆,再不那般固執地擁著她。
傅澤以放開手,兩個人重新拉開距離,一雙粲若星辰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倏忽低了聲,說道: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陸晚隻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怕聲音一出口,就會被喉頭的苦澀阻礙,說不完整。
眼睛也隻是那一瞬粗粗看他一眼,再沒有繼續看的勇氣。
“是我太自私了。”
傅澤以說完這幾個字,便徹底跟她拉開距離,轉身向著傅家已隱隱顯露在雪地裡的輪廓走去。
隻餘陸晚傻愣愣走在後麵,一時間竟有些茫然無措。
***
等到兩個人回到傅家的時候,他們似乎已經把剛才的問題討論明白了,餐桌上的氣氛雖然仍然比較冷,卻遠沒有剛才那般劍拔弩張。
傅澤以一進了門,便向著傅老爺子開口:
“爺爺,我結婚證戶口本放哪了?”
傅老爺子一聽這話,麵色有些不好,頓了頓,還是問了一句:
“這麼急著要去,你們真的想好了?”
老爺子其實私心裡是不希望他們離這個婚的,雖然陸家人不是很好相與,偶爾會想從傅家這裡撈些油水,但是陸家那幾個沒一個成器的,這樣也不過是小打小鬨。
可是晚晚卻是個好孩子,傅老爺子成天看著兒媳婦宋欣和宋欣帶過來的傅子然,平白心裡添堵,看著陸晚便覺得這才是個大家閨秀端方有致的樣子。
現在再想找這麼個聽話懂事的孫媳婦也不容易。
傅澤以卻像是全然聽不懂傅老爺子的話似的,邊在玄關旁邊的櫥櫃裡找自己的車鑰匙,邊又問了一句:
“您跟我說一聲放哪了,等會我去取。”
彼時陸晚走在後頭,剛剛進門,就是聽到了這一句。
傅澤以找到了車鑰匙,轉頭睨了她一眼,說道:
“去拿證件。”
陸晚眼神一滯,旋即本能地點點頭,應了一聲:
“好。”
屋子裡的空氣像是瞬間凝滯住,冰到了極點,竟像是比外邊的冰天雪地還要冷上三分。
坐在餐桌上的傅老爹傅顯卻倏然開了口:
“老二,你們要開車出去?”
傅澤以對他爹一向沒好氣兒,這時候卻懶得懟他,隻淡淡“嗯”了一聲。
傅顯繼續說道:
“彆這麼著急,等雪停了,化些再去吧。咱們這兒不比彆處,下山的路又陡又窄,危險的很,我剛剛去接你阿姨的時候車一滑,差點開進溝裡。”
這話說完,傅澤以沒說話,一旁的宋欣卻登時急了,一下子高了聲調:
“什麼?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傅顯笑著安撫妻子:
“沒事,不過是虛驚一場。隻是嚇著了點,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等到看到宋欣有些放心了,才又轉向傅澤以:
“你就彆急了,你爺爺都答應了,這事也不差這一兩天的。”
陸晚站在後麵,聽著這些話,一時間進也不能退也不能,十足尷尬。
傅顯聽傅澤以不答,卻是直接看向了在他身後站著的陸晚,問了一句:
“晚晚說呢?老二這小子一向不靠譜,讓他開車出去,實在不能放心。”
陸晚抬眼,身前的人卻沒動,並沒有轉過來看她。
她稍一思忖,一開口竟是和他同時出了聲。
傅澤以停下來,轉頭對她道:
“你先說。”
陸晚鼓起勇氣,說道:
“晚這一兩天,我,我覺得也可以的。”
……
陸晚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還是因為私心想多留一留。
總之,這事算是這麼定下了。
等到雪一化,他們就去離婚。
***
夜裡陸晚睡在樓上婚房,傅澤以在一樓的房間。
一整夜,她都輾轉難眠,一直到天方一狹冷白,華光將綻,才艱難入夢。
大約入睡也不過是兩三個小時,她這一覺又睡得不安穩,大約是身在傅家,家裡還有一大堆長輩,總塌不下心來睡,不到六點鐘便早早起來。
婚房不隻單單一間臥房,房間裡有衛生間、洗漱間、衣帽間,還有一個寬闊的陽台。
陸晚洗漱完畢,畫了一個簡單的淡妝,又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這才下樓去。
似乎是因為時間尚早,彆墅中安安靜靜,幾乎沒有一點聲響。
窗子已被一層濃霧一般的冰霜糊上,朦朦朧朧,瞧不清外麵光景。
陸晚趿著拖鞋,下了樓,靜靜走到沙發前坐著。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來看。
她拿著手中的遙控器無意識地隨意調著台。
一條新聞播報卻入了耳,似乎是A市早間新聞。電視裡端莊的女主持聲音流暢地播報著——
“本台消息,由於來自蒙古西伯利亞的冷空氣突然南下,近幾日我市將麵臨十年來少有的底溫,以及從未有過的暴風雪。請各位市民注意保暖,注意出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