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
天正下著毛毛雨,淅淅瀝瀝。
將所見之處,全都罩得朦朦朧朧。
晦暗,陰冷。
不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陸晚穿了件黑色風衣,素麵朝天,手上抱著兩束素淨的白色鬱金香。
一步一步,沿著山路走上來。
這裡是Z市最大的一片墓園。也是陸家二老的安寢之地。
她的身後,同樣一身黑衣,單手抱著兒子,另一隻手撐著傘的傅澤以默默跟著。
大約是被這一片冷寂感染,上山的這一路上,三人皆是隻字未言。
平日裡頗愛鬨騰的傅朗之,都乖乖巧巧,什麼聲兒也不出。
沿著小路一路走過去,陸晚在父母墓前站定。
四年了。
爸爸媽媽離開她,已經足足有四年了。
可仍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隻是如今成熟了,她不會再撕心裂肺地哭鬨。
也隻會看著墓碑上,爸爸媽媽永遠定格的黑白照片。
那照片裡,中年男女容顏未老。
他們的生命,在陸晚原本的期許中,是要很長很長的。
可是他們已經在這冰冷冷的土地上,待了四年了。
陸晚麵色有些黯然。
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腳邊,頭上身上,卻一點兒也未被沾濕。
頭頂上的一把傘,將綿綿不絕下著的雨,全都隔絕開來。
此時此刻,她就像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被家長牢牢保護起來。
陸晚雙眼紅紅,轉頭看了站在身後的傅澤以一眼。
轉而想起自己此時眼中已然難掩痛意,連忙又轉回頭去。
“噗通”一聲,地上的水花兒被激起來,一雙腿跪在了泥濘的石板小路上。
地上的雨水寸寸蔓延,將她黑色的長褲慢慢浸濕。
身後的男人欲言又止。
他看了眼自己懷裡抱著的兒子,倏忽彎下腰,穩穩將兒子擱在地上,自己也在妻子身旁跪下。
陸晚怔了一瞬,忍不住開口向他道:
“地上都是水……”
男人將傘又往她那邊兒傾了傾,另一手緊緊拉住兒子的小手。
雨天地上滑,雨又不斷地下著,他怕小家夥摔著。
聽了陸晚的話,傅澤以隻是輕輕搖搖頭,淡聲說道:
“應該的。”
哪裡有什麼應該的。
雖然他們已經結婚了,夫妻同心,是一家人。可是他明明完全可以不用跪的。
隻不過,是他願意陪她罷了。
一直安安靜靜,一點兒也不哭鬨,沒有說話的傅朗之這時候看到爸爸媽媽突然都跪進了雨水裡,忍不住說:
“爸爸,媽媽,地上都是水呀,你們這樣會感冒冒的。”
陸晚這時候像是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似的,隻覺得喉頭生疼生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身旁的男人便開口輕聲對兒子解釋道:
“沒關係的,郎朗乖,爸爸媽媽在祭拜朗朗的外公外婆,朗朗在外公外婆麵前要乖乖的,知道嗎?”
“知道了,朗朗會很乖的,可是,”
傅朗之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還是隻能對著他爸爸問,
“可是我沒看到外公外婆呀,爸爸,外公外婆在哪裡呀?”
他的小奶音在這個陰冷的環境裡格外突兀,陸晚將小團子拉到自己身前站著,衝他示意麵前的兩座墓碑。
小家夥什麼都不懂,他這個小小的年紀,甚至連外公外婆是誰,是什麼,都不知道。
陸晚吸了吸氣,稍稍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決定給兒子好好補上這缺失的一刻。
她先是看向陸父的那一座墓碑,對兒子說道:
“朗朗看到了嗎,那張相片上的人就是你的外公。”
小家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大眼睛睜著,有些不知所雲。
陸晚又示意傅朗之看另一座墓碑,輕聲說道:
“這張相片上的,就是朗朗的外婆。”
傅朗之咬咬小手,半晌才憋出一句:
“像、像媽媽……”
陸晚臉上難得地有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這個時候,好像就連地上冰冷刺骨的雨水,也沒有那樣涼了。
她更放柔了聲線,緩緩給身前的傅朗之解釋道:
“朗朗知道爺爺奶奶就是你爸爸的爸爸媽媽嗎?”
雖然傅顯和林芳華早已分開多年,也並不住在一起,可是他們到底是傅朗之的親爺爺親奶奶,疼愛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
是以,傅朗之從小便經常有被爺爺帶,或是被奶奶帶的時候。
小團子對爺爺奶奶都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