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頓了頓:“怎麼可能,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裡,你都不覺得難受?”
“還好。”謝道卿是同樣的回答。
段惜不信,還要再追問,經過的北辰星幽幽開口:“他不是做夢都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嗎?現在也算實現心願了,如何會難受?”
段惜嘴角抽了抽,無言看向謝道卿,謝道卿一派淡定:“可惜,還有其他人。”
段惜:“……”
確定這人不能溝通後,段惜扭頭看向北辰星:“你呢?不難受?”
“我在哪都一樣,反正世間萬物於我而言都沒有區彆。”北辰星淡淡開口。
段惜:“……”讓你回答問題,不是讓你裝逼的。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也想吵架了。
謝道卿一眼便看出她心性不定,為她識海注入一股靈力撫平躁動後才開口:“不喜歡這裡?”
“……應該是。”段惜捏了捏眉心,“我現在也是越來越煩躁了,這麼下去發瘋也是早晚的事。”
謝道卿臉色微沉,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段惜看著兩人十指相扣,又一次開始煩悶,感覺再關下去,自己可能是第一個被逼瘋的人。
事實證明她低估了自己,因為另一個金丹修者,在她之前先一步瘋了,散儘修為見人便殺,最後重傷了相互扶持到這裡的好友,死在了北辰星掌下。
“真麻煩。”他居高臨下地開口,仿佛捏死了一隻螞蟻,殺完人仍有餘力將血都清了,以免段惜看到會昏倒。
僅剩的兩名修者臉色灰敗,看著同伴屍體久久無法言語。段惜也不知該說什麼,沉默走上前去,將謝道卿收起來的靈力球又給二人分了一部分。
“隻要活著,便有希望。”她笑道。
二人怔愣抬頭,與她對視許久後苦澀一笑,靠著她分出的靈力得了片刻安寧。
金丹修者的死為所有人都蒙上一層陰影,段惜明知有謝道卿在,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下一個他,可還是止不住的悲涼,偶爾還會產生要不乾脆死了吧這種想法。
每當產生這種念頭,她都會心下一驚,隨即冷靜下來打坐修心,以防再生心魔。
欲之境中的六個活人,最後變成了五個活人和一具屍體,而這具屍體不論他們用什麼法子,都沒辦法輕易毀滅,仿佛秘境在用他無聲警告眾人,再不主動破境,那大家都得死。
這樣僵持許久後,又一個修者受不了了,趁謝道卿和北辰星又去找出口,猶猶豫豫走到段惜麵前:“謝夫人,我知道您是個慷慨的好人,我有一個兒子,名叫阿扇。”
段惜抬頭看向他。
“如今年方十九,生得很好,也頗具慧根,若謝夫人您能出去,還望您能將他收入座下,當個關門弟子。”修者說著,畢恭畢敬行了一禮,“老夫無以為報,隻願助您一臂之力。”
段惜暗道不好,剛要出言阻止,他便已經自毀識海,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將全部靈力撞進她的身體。
段惜沒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身體像火燒一般,連連後退兩步才勉強停下。修者的自爆行為,仿佛給了另一個人提示,他咽了下口水走到段惜麵前,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彆亂來,我們再想辦法。”段惜看出他要做什麼,咬著牙提醒。
那人絕望一笑:“謝夫人,我相信您是一定能出去的,我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不需要您為我做什麼,隻希望一點,您出去之後,能為我在昆侖之巔立一無字碑,證明有這麼個人在世上走了一遭,便足夠了。”
“你冷靜……”
話沒說完,那人用了同樣的法子自毀。
二人都是元嬰初期,自毀之後將一身修為與靈力儘數撞進段惜身體,段惜隻覺渾身充脹仿佛隨時要炸開,每一寸肌膚都如烈火燃燒,疼得她滿地打滾。
死寂的秘境天邊隱隱傳來雷聲,毫無變化的灰色天空也漸漸雲層湧動。段惜一邊痛苦地吸收靈力,一邊抬頭看向天空,突然生出極大的不甘。
什麼狗屁秘境,一步步引導人送死,一點點吞噬人的生命與希望,還美其名曰為試煉,她雖是第一次試煉,可也知道試煉並非送死!
雷聲越來越大,北辰星和謝道卿同時趕回來,便看到段惜衣衫烈烈,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天邊雷劫。
北辰星一愣:“怎麼會突然進階?”
“阿芸……”謝道卿低喃一聲,雙手死死攥拳。
“你要一人活,便隻能一人活?沒有這樣的道理!”段惜從乾坤袋中抽出一把長劍,“天若不公,那便弑天,道若不公,我便弑道,秘境不公……”
她呼吸越來越重,“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尾音消散,第一道雷劫攜裹風雲而來,段惜調轉全身靈力,生生捱下這一道。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雷劫,段惜咬著牙一邊閃躲一邊攻擊,大有與秘境同歸於儘之勢。
謝道卿看得心驚膽戰,終於忍不住衝進雷劫之中幫她。眼看著兩人即將被雷劫吞噬,北辰星暗道一聲不好,想也不想地衝了過去。
三人在雷劫中穿梭,猶如小舟漂浮在驚濤巨浪之上,每一步都走得極為驚險。
謝道卿料想沒錯,秘境太過古怪,在這裡曆劫會比外麵難上百倍,不過是衝化神的劫難,便已經堪比他當初進階大乘時的難度了。
段惜作為受雷劫的主角,是所有劫難的中心,即便有謝道卿和北辰星幫忙,也受了不少傷。好在她有所準備,提前穿上了法衣,傷得再重血也不會滲出來,不會影響她的發揮。
可饒是如此,靈力也不斷消耗,身體越來越疲累,正當她覺得自己快撐不過去時,謝道卿突然將她拉進懷中:“不怕。”
段惜猛地回神:“你瘋了?!離我遠點!”
“這雷劫,我替你受了。”謝道卿說完,直接將人困在懷裡,一隻手對付愈發洶湧的雷陣。
段惜掙紮不了,隻能扣著他的腰一起並肩作戰。
然而秘境鐵了心要他們死,勾結天雷攻勢愈發洶湧,眼看著就要撐不住了,一直在旁邊引雷的北辰星突然開口:“阿芸!攻上空!”
段惜一愣,抬頭便看到雷陣之中一道白點,她想也不想,用儘全身力氣朝白點刺去。
轟隆——
最後一道雷朝她劈開的同時,秘境猶如化開的冰層,由上而下逐漸消失。段惜鬆了口氣,蝴蝶一般往地上飄落,閉著眼睛準備接受最後一道雷擊。
“唔……”
耳邊傳來一聲痛哼,接著便是溫熱的液體落在臉上,段惜猛然睜開眼,便看到謝道卿出現在麵前,她怔愣與他對視,當看到他唇上殷紅後,頭腦一昏陷入無儘黑夜。
落地之前,謝道卿將人抱住一個轉身,以血肉之軀狠狠摔在地上,接著也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謝道卿總算睜開眼睛,當看到上方的床幔時愣了愣,想起什麼掙紮便要起身。
謝千羽連忙將人扶住:“宗主!”
謝道卿猛然看向她:“段芸呢?”
謝千羽嘴唇動了動。謝道卿臉色一變,推開她便要去找,謝千羽急忙將人扶回床上:“她沒走!她去給你倒水了!”
話音未落,段惜從外頭進來,兩兄妹齊刷刷看了過來。
“……你們吵架了?”段惜試探。
謝道卿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跌跌撞撞衝過來,將人一把抱住了。
段惜嚇一跳,兩隻手在他腰側支棱著不敢碰他:“你後背有傷,趕緊趴下休息!”
雷劫之傷不比其他,是靈藥也治不好的傷口,隻能靠自己痊愈,期間所受的痛與折磨跟普通人捱了一刀沒什麼區彆,就算他是大乘期修者也不例外。
謝道卿聽到她的嗬斥,才總算有了幾分真實感,放開她後定定與她對視許久:“我們……怎麼回來的?”
“這你得謝謝北辰星了,是他把我們兩個扛回來的。”段惜淡定道。她看到他唇邊的血,直接就昏迷了,等再次醒來就已經到了昆侖鎮的客棧裡,遇見了一直等在這兒的謝千羽一行人。
也就是出來之後,才發現他們在欲之境待的時間,遠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久,至少他們從秘境出來時,謝千羽幾人也不過剛等幾個月。
謝道卿一聽是北辰星幫忙,表情便有些不好,段惜笑了笑,主動攙扶住他的胳膊,謝道卿一頓,眉眼和緩許多。
段惜將人扶到床上趴好,一回頭看到謝千羽還站在床邊,看起來有些……可憐。
段惜舔了一下發乾的唇,朝她伸手:“千羽。”
謝千羽眼眸微微泛紅,沉默地抓住她的手。
“你與晨曦派那兩人是怎麼回事?”她還是很在意。
段惜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她說的是誰,一時間有些好笑:“就是萍水相逢的倆小孩而已。”
“隻是萍水相逢?”謝千羽蹙眉。
段惜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說話,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她下意識抬頭,伽略和伽葉便已經衝了進來。
看到段惜的臉後,他們當即停下腳步,似乎有些不確定。
段惜笑笑:“是我。”
兩人眼睛一亮,當即衝過來:“師叔!”
“師叔!”
兩人撲過來將段惜抱住,一個哽咽一個哭,看起來好不可憐。段惜笑得見牙不見眼,正要伸手摸摸兩人腦袋,便聽到床上和床邊的兩人同時咳了一聲。
段惜一回頭,便看到謝家兄妹沉著臉,死死盯著她身邊兩人。
段惜:“……”得,又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