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俯身,從袖間取出一封寫滿他字的長信,在她的墳前焚燒成煙。他知道,她是一定要看到他徹底戰勝了他自己才會安心地轉世,所以他今日來此是專程對她的遺計回信:“不過,你所說的山城防禦體係還不夠完善。十六年後,再回來跟主公探討,這封信裡主公所述又有何不足?”
他心裡清楚,十六年後,戰事一定沒完,畢竟此戰金宋和第三方損傷甚多,而第四方蒙古金帳武士已然介入,接下來的山東之戰,但願第五方與他彆再有過大互耗。
“主公。”當然也不完全是和亡者們對話,在拜祭曹玄時,他見到陳采奕,大腹便便原是代宋恒而來,說蘇慕和曹玄總算合葬到一起,以妻子和丈夫的名義永不分離。
在拜祭華一方時,看到華驚雷和華子榆,作為華一方的大弟子,華驚雷答應了臨終前的師父會照顧好子榆,一諾千金。此刻子榆眉間雖還泛著淡淡的傷痛,卻明顯比過往要看開得多。
在拜祭柳五津時,看見路成和楊若熙代他們的好朋友柳聞因前來,少男少女毫不避忌地手拉著手,似是兩小無猜地在一起了。問過身邊人才知,路成本來是被動的個性,所以是楊若熙先行追求。他們結緣於短刀穀之戰,在金軍對楊若熙等人質屠殺時,橋邊的路成來救楊若熙時英勇無畏令她心動……身邊人對林阡說:“也算可喜,過去子榆慕的小跟班、凡事唯唯諾諾的若熙,現在活成了當時子榆慕的性情。不再沉默退縮,而是勇敢熱情。”
在拜祭王鉞時,則遇到風鳴澗和順娘,對,那個漂亮的民婦叫順娘。嘉泰年間,五加皮尚在繈褓的時候,她把這親生兒子丟在了風鳴澗的軍營,其後不聞不問了幾年也不找,直到風鳴澗和王鉞在打雅州的時候結拜兄弟……王鉞臨死前將這愛妾托付,正是希望風鳴澗代為照顧他們孤兒寡母;風鳴澗卻隻出於道義收留,從未改變過對順娘的偏見。順娘在風鳴澗家裡操持家務,被家將們默認為女主人,更是令他平添厭惡;硬著頭皮履行王鉞所托,見她好像還日久生情得寸進尺,風鳴澗恨不得她識趣主動離開短刀穀……
不過,這次回來,明顯不對勁。雖然沒有肆無忌憚地牽著手,但是風鳴澗看順娘的眼神溫柔得都快掐出水來……順娘差點崴了腳,風鳴澗關心地一扶,順娘不慎跌進他懷抱,兩個人臉上都通紅一片,那五加皮就在旁邊蹦蹦跳跳竊竊私笑:爹爹和娘親在一起啦,哈哈哈哈……
“怎麼?風師兄何時竟……”林阡見狀,不敢打擾,蹊蹺地轉頭問身邊人。
“順娘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尋常女子,戰亂中,慌不迭地把孩子寄托給一個彪悍武將,希冀能讓她無辜的孩子逃過一劫。而她,轉身就去兵荒馬亂裡照顧自己體弱多病、臥病在床的夫君了,那幾年都不是故意不聞不問的,而是夫君的病情反反複複拖了好幾年……開禧年間守了寡,為了找孩子淪落街頭賣藝,因為幾分姿色被王大人納妾。唉,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這孩子在彪悍的風將軍手裡養大,終究成了他和順娘之間的維係。”身邊人笑著,如數家珍,顯然經過一番細心的調查,“一開始因為誤會印象很差的感情,得知真相後自然飛速逆轉,就連‘恐女子症’的風將軍,改觀後都變了個人一樣。哈哈,這麼美麗善良、任勞任怨的好女子,是我我也會好好珍惜的。”
“又是你牽線搭橋了。閒不下來。”他蹙眉,聽出音。
“還用你說,我是主母。”身邊人學著他的口吻笑睨。這條路她一直伴著他。
“原先眾人都擔心風師兄打一輩子光棍,誰知會先來個自來子,幾年後又自來個媳婦,真是……有福氣到離奇!”他歎了口氣,緣分這東西真是妙不可言。
“你也不賴啊。有個武功天下第一的媳婦,兒子女兒也是嘩嘩地來,旁人羨慕都來不及呢。”她挽起他的臂,笑著自吹自擂。
他一愕,笑起來,握緊她手,絕不反駁:“那倒是。”
逗留不了幾日,他便要赴山東,她卻需留在川蜀。
紅襖寨近來發生了什麼事,林阡一概沒對吟兒細說,隻叫她好好養著小龍女,並叮囑戴宗、慕二維護穀內治安。諸如路成、華驚雷等經驗相對較淺之人,可先隨他一起前往山東曆練。
在林阡看來,即便還有曹王府的後患,但一兩個月內由於強將如雲,西線七成都不會起什麼波瀾,所以山東之亂的蕩滌是重中之重,希望打完之後能立即回來安頓此間。
既然北伐南征都已告一段落,三線九路,林阡暫且抽調出了楊致誠、袁若、百裡飄雲這類熟悉山東的要將隨行;其餘人等,辜聽弦、孫寄嘯、宋恒、厲風行、越風、程淩霄依舊坐鎮隴陝,風鳴澗、邪後、郭子建、莫如暫時控扼川蜀,祝孟嘗、海、穆子滕、葉文暄等人則協助守護環慶、河東、京湖、兩淮等地。
“是時候啟程。天驕、宋賢、陳軍師、聞因、妙真他們,怕是等久了。記著,少酗酒。”吟兒送林阡走上新的征途。縱然有再多叮囑,送君千裡亦終須一彆。
“早些回來,莫教我等得太久……”默默說著這句,吟兒轉身才開始抹淚,邊走邊回頭,直至他不見……駐足細聽,忽而一愣:又是這季節……
蟬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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