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太多兩難的決定,第一次作出來的就是正確的。如果事後推翻,可能就會一直推翻。所以,還是不要輕易推翻。”天驕微笑說。
“第一次作出來的,就是正確的?”阡蹙眉,想起的更多是關於吟兒的那個決定。
“是啊,你選擇信任楚風流,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你是清醒的,如果事後通過推敲陳鑄來推敲楚風流,你已經是慌亂的,多疑的,第二個判斷,遠不如第一個清晰。從這裡開始,判斷的依據就越來越站不住腳,會一直推翻,直到失敗。”天驕說。
其實天驕說的話,就是他心中所想。知他者,果然天驕也。
“那麼,陳鑄他,到底與你談了些什麼?”
“無關痛癢的話題。無非是感謝我救了楚風流。至於他邀約是否圈套,實難辨識……原本想看陳鑄有沒有派人跟蹤我,卻想不到,跟蹤我的人腳步回到了聯盟……而且,還是我的親生母親……”阡歎了口氣,“我幾乎已經斷定,就是柳路石陳四位前輩讓她去的。”
“我明白了。勝南,你放心,我會儘一切可能幫你們消除芥蒂。”天驕輕聲道,“不管陳鑄有意無心,我都不可能讓你們互相不信任。”
“在此先謝過天驕。”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堅持你的第一判斷。”天驕說,“柳路石陳四位前輩,他們或對越野不滿,覺得昧著良心拋棄陝西義軍無可厚非,或對楚風流懷疑,覺得楚風流並不能完全取信,或又是被穀中形勢所逼,一時心亂如麻。你應該都能體會,萬望你不要對他們不信任。”
阡微微一笑:“從不,也決不。”
“那便好。給我一兩天的時間。我來向他們述說。”天驕說。
阡和天驕,卻沒有意識到,再快,都已經來不及了……
此夜晴朗,漫天是絢爛星河。
吟兒站在路口,倚樹看著天象,等候阡與天驕議事歸來。
戰事延期了,夥伴們也都到了,儘管察覺出短刀穀有那麼些焦慮,都不影響吟兒即將成婚的好心情,明明看不懂天象,可是看著的時候就忍不住輕鬆地露出笑容,不管過去未來如何,此刻她都是最幸福的。
背後的腳步聲卻那樣沉,聽得出心事重重。
“無良馬賊,怎麼這麼愁眉苦臉的?”轉過頭,吟兒新奇地發現柳五津的眉擰得比石中庸還緊。
“鳳簫吟,其實,你知道勝南今天去見誰是嗎?”柳五津問。
吟兒不禁一愣:“什麼?”
“隻不過,你知道勝南要見的是一個金人,所以在回答我們的時候,你說你不知道勝南去了哪裡。”
吟兒憶起她替阡撿信的那個瞬間,一怔,這才想起了什麼:“你……你們竟在我們身邊,安插了眼線?!”不禁有些氣憤。
“為何縱容他?明知道現在這個時刻,他不該去見金人!”柳五津痛心地說。
“他隻是收到了信而已,至於去沒去,還不能肯定。”吟兒立即反駁。
“不,他去了,他的老朋友,金南第八,詭絕陳鑄,地點我都可以說出來。”柳五津搖頭,語帶惋惜。
吟兒覺察到他目光裡的不信任,怒從心生:“原來,你們還不止一個眼線?!你們竟派人暗中監視他!?”
“若非如此,我們還不知道,他和陳鑄一直都有聯係……”柳五津麵色痛苦。
吟兒怒極:“短刀穀的細作,難道都是用來內耗的?不去監視敵人,卻來監視主公?可知你們這樣的不信任,是對他的最大不尊重!?”
“多事之秋,與金人不保持距離,瞞著我們這麼多事,一定要和金人接觸,是他林阡自己犯錯在先。”柳五津從來不稱呼林阡為林阡,這樣的改口,顯得尤為生疏。
“我不知你們短刀穀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柳前輩,此時此刻的你,真讓我覺得陌生。”吟兒試圖平心靜氣,卻無果。
“此時此刻的他,也讓我覺得陌生。從前他有什麼事都會向我們征詢意見,但現在,竟什麼都不願與我們商量!”柳五津亦有些氣憤,“不找我們,反而找敵人,他可知道,他的行為根本是危險至極!?”
“征詢意見?那你們自己呢?可有征詢過他的意見?!”吟兒嘴不饒人,原先隻想為了阡而駁斥柳五津,卻不曾想,這句徹底令柳五津震驚當場:“什麼?!”
“明明已經擇他為新主,可你們對他澄清過一切嗎?三年來,你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可是從未告訴過他,飲恨刀裡有‘天之咒’,也沒有告訴過他,‘江山刀劍緣’哪怕一個細節,更不曾與他提起過,蘇降雪的存在,短刀穀的黨派之爭!什麼話都是一語帶過,所有事都是他自己摸索自己撞出來的,哪裡征求過他的意見!?”吟兒噙淚,賭氣說,“不錯,誰都知道那個負擔太重,誰了解都可能會要退縮要放棄,可是也不能怕勝南放棄,就對他隱瞞一切,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全力承擔起這一切!試想你們都不能對他推心置腹,又怎可能得到他的挖心掏肺?”
“這……這是誰對你說的?是勝南對你抱怨的?!”柳五津語聲顫抖。
“不是誰對我說的,是我自己親眼看見的,夔州之役剛打完,就被我聽到你和路政前輩述說短刀穀的黨派之爭,風鳴澗和海逐浪兩位將軍的分歧,是源於你們讓風將軍對海將軍的牽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浪費了盟軍一次根除南北前十的好機會。”吟兒說,“黨派之爭,早就開始,一直都在禍害,可你們,卻不對勝南述說隻言片語,明明就是不信任他的表現!”
“所以,勝南就不再信任我們?”柳五津聽得心力交瘁,吟兒聽他語氣哀傷,不禁一怔而語塞:“不……他……沒有不信任你們……你多心了……”
“不告訴他黨派之爭,是因為當時的我們,誰都不想影響他的生活啊……”柳五津黯然神傷,“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一件對他不利……他怎麼可以,這樣誤解……”
吟兒一聽便慌了神,斂起憤怒,略現慌張:“不,適才的這些理解,都是我的,絕非勝南的……”
“鳳簫吟,其實,勝南在有些方麵,想的一定與你一樣……我早在懷疑,勝南的一意孤行,是不是出於對我們的不信任,是不是出於對內戰的反感……今天……才總算驗證……”柳五津歎了口氣,“以勝南的性格,必定憎恨……黨派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