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麼是終點,什麼是儘頭,什麼是結束,什麼是墳墓?!
阡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崩潰和死亡,也從來沒有如此這般絕望和自棄,明知不可能勝卻心有不甘,不甘卻又沒有任何分寸和把握!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伴隨他一生一直苦苦糾纏的躊躇和堅持,忘記了他手中已經再難握動的飲恨刀,忘記自幼就經曆的戰場上每一個似睡又醒的夜晚、到底是什麼支撐他活了下來;忘記每一夜流淌的空氣和月光還有投射在地上他唯一的影子、隨著年月的蔓延慢慢地漸漸地不停變化……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才是死亡,疲憊、荒涼、淒寒、無奈、脆弱、孤獨、苦澀、痛恨……原來就算有再長遠的打算,再窩心的夢想,或者再多再累的負擔,再高再險的路途,他依舊可能活不到明天,他依舊隻是身不由己被生死愚弄,他渺小不過,他殺得了再多的敵人,也還是在通往被殺的絕路上,追逐著一場無止境的噩夢,他隻是風中一粒塵埃,沙裡一顆碎礫,來不及辨明方向便飄蕩遠去,瞬間沉沒;他隻是一簇稍縱即逝的火苗,來不及點*幕就消亡,屍骨無存!他在這條路上多久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不知多遙遠了,從他堅定信念那一刻起,他淡薄了生死界限,任何打擊都侵蝕不了他的堅定,他瘋狂地熱愛戰爭,他不懂這種賭命其實是目空一切的狂妄!當他把一切,所有,他整個人,整顆心全部壓軋在拚殺之中,為何單單記不起他一腔灼熱的鮮血,終於不敵一隻普通的槍尖,一把平凡的戰刀?!
人空有軀殼,器徒存利刃,然人可馭器,偏亦易斃於器。他們這群以征服天險為己任的高手們,總是要忽略這一點。武功蓋世,無敵天下,四方俯首,五湖稱臣,那又如何?擁擠喧囂的曆史上,都隻不過是自言自語,孤芳自賞的狂徒,不到百年,全然一掊土。
以弱於草木之質,與刀槍爭鋒,與日月爭輝,與金石比堅,與山河比固,笑一場江湖人生,恰蚍蜉撼樹,天涯夢斷,空一魂魄何足道哉!
林阡馬失前蹄的刹那,心底裡充斥著的全部都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死亡的驚惶、畏懼和怯懦,待到摔落在地,滅頂之災撲麵而來,空蕩的二十一年呼嘯而逝,什麼回憶也衝不進腦海裡,沒有泰安三兄弟結義時的少年情懷,沒有楚江臨終前流露出的父愛深情,沒有川宇和他交鋒時刻眼神裡的孤獨,落寞和不解,甚至沒有吟兒!或許他不願意去想他們……
隻有那穿心裂肺的疼痛,毫不費力地占據了他的思緒,他看不見他的胸口有沒有被槍刺入,後背卻已經無法挺直,劇痛激烈蔓延在他上身,洶湧聚積,不同輕重的爆裂感硬生生地割離他的頭頸和身體,血脈骨髓驟然空了,與賀若鬆對立後殘留的冰凍來不及融,已經向另一個極端白熱化,他體會不出這是痛快還是痛苦,整個上身被凝固成枯骨脆架,一擊便折,而上身受力過猛,更逼迫得腿腳近乎萎縮,致使他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那時那刻,他心裡,腦海裡容不下第二個念頭了:他還活著麼?還活著麼?他沒有意誌和信念,他根本沒有希望他還能活下來,也不願再活——身首異處的斷裂感覺……這一生竟緣儘於此麼?!
他獨身一人闖入的荒涼山穀,用一路凋殘迷惑他,昏惑漆黑的狹道上,他四周獨獨剩下遠山的模糊輪廓,天沒有全黑,明亮卻越來越微弱,更加飄忽不定,他望眼欲穿,期待著第二個人出現,渴盼著夜晚徹底淹沒他好讓他迎接下一個白晝,然則近呈土色的光線裡,他看到的,是嶙峋山石,飛岩懸空,是蜿蜒末路,一條又一條道路交錯淩駕穿越彼此,惟獨沒有的,是生命——連風聲鶴唳也沒有……不,隻有他一個,淒愴地活在這個位置,什麼人也看不見……
無疆無域,時間繼續消沉著,山穀消失著,石穿複堅,舟沉又浮,頂天巔峰被削為無底裂穀,孤身島嶼遷移到萬裡以外的陸地,白骨,爛柯,天塌地懸,滄海桑田……又有什麼,比自然更強大,更令人悲痛欲絕,比命運更強悍,更令他一個人在漫長的孤獨裡惘然,拋不開懲罰。無極的枯燥,無儘的單調,千萬年來,盛極而殺,物極必反,獨獨不變的是,一直都隻有他一個人。記憶遠了,風逝如哭,不聽蜉蝣怨,不羨彭祖壽,他隻想醒過來,逃出他一個人的夢魘,逃出這太過真實的虛幻……
滿山風雪,無路可晴。
冷風後麵,飆著灌鉛的密雲,壓得那麼急迫,蓄謀著飛來橫禍,生生死死,又有誰當真能操縱?!
而今一敗,他當真是不甘死,不望生!生無可戀,死不瞑目![(m)無彈窗閱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