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4章 世之奇士(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6044 字 11個月前

“有人居住?”阡吟都覺不可思議。惜鹽穀裡有人?一直以為小鎮是被真龍膽帶動了發展,原來不是,另有其人。

“若非數月前一品堂和這些韃靼人一起到了這裡,我們也都不知道。這樣乾旱、貧瘠、惡劣的環境,正常人誰能受得了?”店小二說。

“有可能穀中景象,和穀外完全不同。”林阡和吟兒同時想到魔門的桃花源。

“日子一長,我也聽出個二三來,他們想打死那些毒蛇猛獸,以期接近穀的主人。”店小二說罷,阡吟都心底雪亮,原來那些人壓根不是為真龍膽而來甚至不知道真龍膽,他們的目標是穀主、障礙是蛇獸。

“一品堂的人說,這位穀主能幫助國君恢複聲望、重振軍威、佑我西夏。”店小二滔滔不絕,“據說這穀主姓柏名輕舟,原是金朝河東人氏,飽讀詩書,才華橫溢,曾四方雲遊、結交廣泛,精通各國語言、文字,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

“原來是他……”林阡恍然,吟兒一愣:“你也認得?”

“他還是逃不過啊。”林阡點頭,“年少時,我確實聽說過有這麼個奇人,年紀輕輕滿腹經綸,聰慧、明悟、見多識廣,對不少事件竟好像能未卜先知,所以人稱‘孔明再世’‘王佐之才’,若是這樣,倒也罷了,引起金主重視、招之輔佐即可,誰想後來越傳越誇大,‘得之必結束亂世、一統天下’,那便不止是金國一個國家的事了。我總覺得他才識過人,結交的人當中有人嫉妒,故而將他捧殺,果不其然之後就銷聲匿跡……已經好些年了。”

毋庸置疑,這種帶著“得之必得天下”光環的人物,盛世絕對被殺,亂世必遭哄搶、搶不到也必殺,所以他的遭遇和景州殿一樣,不得不低調存活、舉家四遷。好在,他居無定所,當然就可以隔段時間出來雲遊四海,加之結交知己應該也有所交流,所以不曾耽誤其耳聞目睹世間萬象,可謂行於天下之間、靜觀諸侯成敗。

這樣的人,此刻避居於金夏邊境的神堂堡、以真龍膽防身並不奇怪。真龍膽帶來的毒獸效應,一能護衛人身,二能掩人耳目。

“果然很有名。”店小二繼續講述,飯館果然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據說先前他還不曾找到這惜鹽穀。因先王待他仁慈友好,他在中興府住過一段時日。”

李純祐竟成了先王?吟兒心頭一震,為瀚抒難過,也為李純祐傷懷,他終究沒有敵過他母親和叔父的聯手。

“李純祐一定是大難臨頭之時、覺得隻有他能給自己救助,故而向一品堂透露了此人位置,然而西夏人一來,韃靼人聞訊而至,而近來金宋戰事頻繁,齊良臣正好駐地就在不遠,所以楚風流等人也聽說了,當然要搶。”林阡理清了頭緒,齊良臣在對抗淵聲之戰中受傷甚輕,因此沒有耽誤動身;楚風流和軒轅九燁正好也是養傷狀態,時間充裕。

靜下心來,忽然想起莫非在隴陝之戰中救過的兩個公主——或許那兩個公主的父親、也存著這樣的野心想找到柏輕舟吧。可不巧完顏永璉的人也發現了,他們便隻能藏掩、回避。當然這都是林阡的猜測和聯想。

“可惜這麼多人,誰都沒過得去蛇獸那一關。”店小二被掌櫃瞪了一眼,趕緊掃地,掃兩下又心不在焉、繼續嘮嗑。吟兒為了賄賂掌櫃和酬謝店小二,分彆給了點費用。

“他們應該都是準備不足,一開始誰也沒想到那裡有那麼多毒蛇猛獸。”林阡深知,這些人和自己的來意不同,起先並不知道蛇獸是因為真龍膽才聚集,也不知道要用寒毒去火蛇是最對症下藥。加之遠道而來,誰也不會帶齊毒藥、哪怕像林阡這樣帶齊了也不一定能有用。以為武器裝備就能侵入的他們,自然去多少淪陷多少,屍體都填平了荊棘叢。

“所以適才那個白麵書生,是他們靠近的唯一武器了。”吟兒猜出兩分來。

“那是柏輕舟的知己好友,是神堂堡的一個讀書人,可能是要和柏輕舟會麵,被一品堂從畫像裡認了出來。韃靼人精得很,立馬搶先來抓。這書生東躲西藏,卻還是沒藏得住。”店小二一臉惋惜。

“那麼適才到的白衣劍客,說了些什麼話化乾戈為玉帛?”吟兒問。

“他說,此刻不是這人在誰手上的問題,而是大家應該暫時摒棄立場、團結一心,推著這人一起去逼迫柏輕舟現身。又說,如果隻有區區一方勢力到場,柏輕舟根本不懼。因為一方如果能去,必定是在經曆了兩敗俱傷之後,疲憊不堪,而且還有第三方、第四方後顧之憂,畏首畏尾,柏輕舟那種人,豈能覺察不出?必然不為所動,坐等或挑起我們自相殘殺。眾人不如一起去,一來不會節外生枝,二來合作起來眾人勢大。逼柏輕舟現身之後,再讓他考慮擇主的問題。”店小二說。

“他說得對。事實上也並不是誰能脅迫著打過去,誰就一定能得到個順從的柏輕舟。”林阡分析,“西夏人是為了救李純祐,小王爺應該是自己缺個軍師,楚將軍他們必然是為了那預言。”

“奇的是,韃靼人裡那些會說咱們西夏話的,可能技藝不精,所以翻譯出了紕漏,竟傳成惜鹽穀中有個絕世美人,‘大貴之相,位極宮掖’,故而韃靼人是湊熱鬨來了,口口聲聲要把美人搶回去。”店小二說,吟兒笑了起來:“應該是一品堂看韃靼人跟過來找理由騙他們的,不過騙術不夠高明,這樣一個旺夫的美女,哪個梟雄會容其旁落他人?”不由得一怔,“難道說,那個柏輕舟,還是個女子不成?”

“嗯?口口相傳的都是柏先生,我一直以為那是個男人啊。”林阡一愣,也不確定。

其餘一切都已不要緊,當金夏蒙三方形成同盟,柏輕舟逃不開必須擇主,應當就在今天了。

當惜鹽穀的大門限時向外界敞開,阡吟尋藥走這條捷徑自然比硬闖好得多。然而,雖然金夏蒙都不知道真龍膽的存在,柏輕舟等人卻怎可能?以之保命的東西、必然嚴加看管,一言不合就可能關門放蛇。所以阡吟妄想在路過之時趁虛奪取,當然,阡吟也不是這種趁人之危的人。

林阡的想法是,既然穀中有人、也賴真龍膽救命,那麼要想得到真龍膽,就非得先和他們打個招呼。何況那樣一個才華蓋世的人誰聽了不動心?吟兒也想見見。阡吟於是借另外三國的東風也入穀來見柏輕舟,欲參與這場關於招賢納士的角逐。

若能有幸得之,得到真龍膽自然是順手之事,至於是想繼續隱居還是就此入世,任他自己選擇。

若隻是參與,那也得和他照個麵敘說事實,畢竟那會兒他也離開惜鹽穀了這花對他而言也失去價值,正好趁他還在的時候輕易拿到手。

這場擇主終究是雙向的,話語權更多在柏輕舟,群雄必須對之禮讓三分。而由於毒蛇猛獸還都由柏輕舟族人控製,故群雄更必須遵守規則入鄉隨俗,否則有進無出。不過當人質已放,為確保公平,金夏蒙各自留部將數百,與柏輕舟族人劍拔弩張,直到群雄安全出來。

這山穀果然非常古怪,前一段尤其熾熱,走一段凍徹心扉,最深處溫度適宜,雖不至於風光秀麗,倒是極為適合隱居,無怪乎吟兒一路嘖嘖稱讚。

穀中人給出的兩種丹藥,一種能降溫走過第一段,另一種則完全相反,時效正好足夠。在群雄進入山穀之時,果然整條道上毫無蛇獸侵犯,真龍膽附近亦有人暗中把守。穀中人可能武功低微、人數不足一百,但控製蛇獸自有一套,一旦有人心有不軌,便立即同歸於儘在此。

送丹藥的侍女見最後進入的吟兒和旁人不一樣:第一種丹藥她吃了雙人份,第二種丹藥一概未碰,於是笑了一笑:“原來你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近朱者赤,這侍女就很聰明、見微知著。林阡實話實說:“確實另有它意。”那侍女留意了他們幾眼,沒有再說什麼。百折千回,幾人行到一大殿之中,卻與其餘人不在一處。

“兩位稍等。”這一等等了快半個時辰,百無聊賴。林阡猜測,這柏輕舟是對他們進行分開考核,初步篩選。

“和陵兒的比武招親有些相似啊,然而,應該不是考詩詞歌賦……”吟兒想,多半是才士論政級彆?

“先生他,還未曾醒……”一個時辰過去,才知柏輕舟把他們一直晾在這,該不會是考驗體力?吟兒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可彆在第一關就害林阡被淘汰。

日上三竿,終得相見,那時人最容易不耐煩,後來聽聞,就在那時昆侖派有高手煩躁等不及,差點衝進內室去強逼他出來,反而第一輪就被刷了下去。

所以到此刻真正對話,就已是第二輪角逐,阡吟因為來得最晚、最後才見到“考官”。那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五官端正,溫文爾雅,書卷氣質,年輕時應當十分俊秀。“是……柏先生嗎?”

“二位尊姓大名?”柏先生說話不緊不慢、有條有理。

“林阡,鳳簫吟,來自南宋江湖。”林阡回答。

“金宋之戰箭在弦上,盟王盟主竟有時間抽身。”他聽說過他們。

“目前形勢膠著、剛好養精蓄銳,是以抽空離開。”林阡道。

“在下說的不是環慶之戰,而是舉國北伐,隻怕就要開始了。”果然洞明天下事態,林阡不禁為之一驚。

或許天下大勢當局者迷,反而是這些隱士看得最透徹。

“起義軍剛嘗到些甜頭,後麵的宋廷必然膨脹。”柏先生說。

“是的,膨脹的,都比實際的要快。”吟兒點頭,心想柏先生適才和金人、韃靼人、小王爺交談時,應該也分析了各自內憂?

“與盟王的初衷一定偏離了不少?”柏先生問。

“我原先的謀劃,是待盟軍東線奠定妥善、西線克服環慶之後,做足戰備,八至十年,再行決戰,然而完顏永璉和仆散揆等人以退為進,不止一次誘導朝廷貿然北伐,熱血也最容易沸騰……實則山東之戰過後將近一年的時間裡,盟軍在兩淮的勢力、臨安朝廷的主和派們都已儘一切可能壓製伐金熱潮,然而還是拉不住這將發之弦。”林阡歎了一聲,“這場將要開始的金宋舉國之戰,盟軍也隻能在幫助和救援朝廷之餘,確保自身節奏不受侵擾。”

“除了幫助,你還用了救援二字。”“是。”林阡本來不覺得朝廷必敗,但吳曦的抹熟龍堡事件給了他不小的陰影,他知道現在不少官軍都有所改善,但十有六七還是戰力不足,委實擔心他們不僅打敗仗不說,還連累本該擴展的盟軍一起丟盔棄甲而走。說是這麼說,林阡不可能不管他們,更不可能在他們往前衝的時候拖他們回來那不是幫金人打他們嗎?於是林阡隻能幫他們儘可能攬走一些戰事,在此期間,如果他們自身打敗仗盟軍靠得近也還是要救——“既然如此,本身節奏如何不受侵擾?”柏先生問。

“受侵擾是一定的,不過我們盟王擅走曲徑、雙肩挑擔行路,吃點苦沒關係。今年損失的,來年再贏回來好了。”吟兒笑道。

“不錯,既然大戰箭在弦上、敗仗也在所難免,那便坦然麵對、逆流而上。”林阡點頭。

“盟王盟主可知‘大蒙古國’?”柏先生忽然話鋒一轉,阡吟都是一愣,搖了搖頭。

“今年春天在斡難河上,鐵木真建立蒙古,尊汗號為成吉思汗。”柏先生說,“這些年來,此人統一了漠北草原,並陸續征伐西夏、金國等國。距離南宋較遠,你們先前不知情倒也無可厚非。”

“那個大蒙古國,就是那些韃靼人的國家嗎?征伐西夏,也就是去年的事。”吟兒想起瀚抒也說起過鐵木真。

“不錯,正是他們,去年夏蒙之戰蒙古兵大肆入侵,李純祐不敢發兵迎戰,終至一敗塗地,不知盟王盟主對此了解多少,有何看法?”柏先生問。

吟兒瞬間有種科舉考試蒙對試題的感覺——因為她完全知道李純祐為何不戰!並非世人相傳的膽小懦弱。

洪瀚抒和李純祐的促膝長談猶在眼前,吟兒不自禁對答如流:“其實他不是不敢發兵。蒙古侵略實在突然,李純祐若倉促應敵,隻會輕易暴露國力,正中蒙古人此戰下懷,還可能會將敵軍引入腹地、造成更大傷亡。因此李純祐應當是鋌而走險,疑兵之計,令蒙古人不曾深入腹地,緩兵之計,西夏得以喘息尋找出路,驕兵之計,令蒙古人覺得西夏不足為慮。這步險棋,卻會令君王失去民心,唯能希冀被民眾封為戰神的洪瀚抒能到李純祐身邊,挑起大梁,二人合作挽救西夏。”

“然而孰料,洪瀚抒一來剛愎自用,二來走火入魔,竟令李純祐背上了萬世罵名。”柏先生似也認同這答案,他也這麼看,“盟王,洪瀚抒終究選擇回到了你的麾下。”

“瀚抒之死,實則是我虧欠李純祐。當初我曾立誓為瀚抒完成遺願、守護西夏,然而分身無暇、鞭長莫及、到今日才知發生宮廷政變。如今吸取教訓,祁連九客部分兵馬將回西夏待命,並和盟軍建立聯絡。將來若有再次侵略,隴右盟軍會協同祁連九客,一同捍衛西夏。”林阡認真說著未來的規劃,情真意切:“要讓民眾們發現,他們的戰神洪瀚抒還在,一切就和那時候一樣。”

柏先生似乎有所動容:“好。”話畢,起身要走,“接下來是比武,你二人且去園中。”

為何先試體力、再論形勢、還要比武?吟兒猜測,這柏輕舟擇主條件很明顯了,一是要考察態度,二是不想找個見地、理念差異太大的,三是因為讖語傍身他必須找最優秀的集團來保障人身安全。

“不錯,他應該是個胸有丘壑、心係黎民之人。”林阡想起他最後的動容是為了西夏百姓,“意欲招納他的幾乎都代表了一方豪傑,怎麼說都會有承擔、有韜略,符合人主的基本資格,所以他適才通過初次見麵、試探和討論,彼此了解熟悉,繼而在見識和宗旨上有所掂量,通過他考量的勢力才會進入下一輪。”

正說著走出大殿,看見池邊已聚集了不少人,蒙古武者、楚風流等人都映入眼簾,環視四周卻不見小王爺。

“小王爺的理念也是為了天下蒼生,怎麼竟和他不是同一路人?”林阡顯然覺得詫異,未及思量便被人打斷——

“林阡、鳳簫吟。你二人消息倒是靈通得很。”軒轅九燁於人群中淺笑,顯然是第一個認出他們的。

“彼此彼此,鬼兮兮。”吟兒衝他做了個鬼臉,戰場上確實很久沒和他正麵比試過了,他現在肯定比不上被淵聲曆練過的她。

那時侍女宣讀了比武規則,金宋蒙古三方各出三位高手,單打獨鬥、限招比武,三國兩兩交鋒後、以勝場排序取前兩名進下一輪。

“真吃虧啊。”吟兒嘀咕,他們就兩個人。另兩家可不同,人多勢眾隨意挑選。

“他們衝著柏輕舟來,我們衝著真龍膽來,他們帶足了人,我們帶足了毒——目標不同,準備必然不同。”林阡寬慰她。

話是這麼說,可他們兩個人就要承擔……六場比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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