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大人他,他……”小豫王大驚失色,堪堪拉過一個護衛來抵,卻焉能擋得下高風雷的雷霆戰錘?轟一聲響那等閒之輩連人帶刀倒在他和高風雷中間。
段亦心雖立即躍至小豫王身前保護,持劍麵對高風雷時卻心念繁複:“三哥,大哥他是怎麼死的?”高風雷怒氣衝衝又砸一錘,勢要衝破段亦心的封堵:“殺人凶手,就在你身後!”段亦心手一抖,本能還是護住小豫王:“……什麼?”“閉嘴高風雷!你這無恥叛徒,背棄舊主還不夠,還要信口雌黃誣陷!!”小豫王死裡逃生心有餘悸,卻色厲內荏著以主自居。
“大哥他,不是在鄧唐之戰,戰死沙場的嗎?”身為豫王府第五,段亦心深知前三名都以征戰天下、馬革裹屍為理想,所以聽聞齊良臣和司馬隆接連犧牲在中線和西線以後,悲慟之外她也有一絲欣慰:大哥二哥一樣皆是死得其所……
“五妹,你在襄陽消息閉塞,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哥他是完顏按帶這畜生為了投靠完顏匡,為了取信和邀功而故意殺死的!”高風雷想到忠心護主卻被小豫王背後一刀的齊良臣、想到得知噩耗後就和自己約定要一同報仇卻不幸陣亡的司馬隆,麵容裡除了淒苦、悲痛外全是憤怒,在他心裡兄弟情義僅次於家國大義,那比小豫王與他所謂的主仆情誼更重,是以不假思索,一錘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宕開半信半疑的段亦心
隻差毫厘,眼看就要手刃凶手,偏被那倔強的女子在最後一刻以長鏈逆轉:“我不信!三哥,一定哪裡有誤會!我在鄧唐還未出事的時候,小王爺是把大哥當仲父看待的。大哥是他唯一的倚靠,他不可能殺大哥!”對小豫王仁至義儘的段亦心,口口聲聲已經和他恩斷義絕,卻還是一次次攔在小豫王麵前。見此情景,高風雷不由得痛心疾首:“你是斷然要做大哥第二了……”
既與段亦心是同道中人,林阡當然是先幫著她一同抵禦,心裡卻隱約覺得小豫王危難關頭隻知拉人墊背,行為極度自私,未必值得信任……高風雷本就氣急敗壞,乍見林阡站在段亦心身邊天造地設的一對,一時更加忿恨:“段亦心,沒見過像你這般固執的女人,從來不聽我說,偏信林阡這廝!”
“廝什麼廝,找死!”西海龍操縱蛇陣連斃數個男寵,勢如破竹往林阡這邊回援,二話不說就把高風雷及其副將重重圍住。
乍見高風雷遇險,戰狼、羌王、卿旭瑭等人的麾下全往此處分撥,林阡當即調遣郝定石矽等人一同迎戰,混亂中,餘光掃及不遠處仍被莫非抱著痛泣的黃鶴去屍體,他在歎息黃鶴去無論生死都是莫非心魔之餘,心知黃鶴去的暴露很可能和常牽念麾下那些幽淩山莊的原住民有關。當時林阡和黃鶴去在山莊內的交流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想竟還是因為其中一人歸順曹王府而對戰狼和控弦莊近乎透明……
自然惋惜,林阡剛下定決心要讓黃鶴去繼任“掩日”,既往不咎,將功補過,他竟就折於戰狼之手,萬幸不曾連累更多人……戰狼之所以不放長線釣大魚、而是選擇將黃鶴去就地正法,一則因為看清黃鶴去是個善於用兵之人,於戰不宜久留,必須儘早根除,二則擔心黃鶴去詭計多端,往後使詐在王爺那裡過關,畢竟夜長夢多……這些,林阡都忖度到了。
三則,連林阡也沒立刻考慮到的一層:戰狼在得知郢王遇刺的第一時間,就借他身邊的內鬼用情報把林阡和秦州當地必然存在的紅襖寨中人往這裡引;臨陣確定內鬼真是可能性過半的黃鶴去,便故意揭穿黃鶴去和莫非都是林阡的內線,從而把紅襖寨和所有王府的仇恨都朝林阡身上推。他要搶在靜寧會戰的發起關頭,在人心上讓宋金兩軍此消彼長!
戰狼冷酷一笑:林阡,你怕是還沒有注意到吧,不同於郝定等人一如既往的熱血澎湃,石矽明顯打得敷衍、勉強得多。事實證明一直以來紅襖寨對你“放縱莫非這個害死吳越的罪魁禍首”諸如此類猜忌就沒停過,適才被我與你的短短幾句對話就悄然演變成你“暗中推動各大王府內鬥、以期金軍三敗俱傷漁翁得利,可惜能力不夠被曹王反殺、不慎玩脫害死了吳越”,你林阡,才是害死吳越的罪魁禍首。沒有石矽也會有彆人失望,釣到一條大魚,真是天助我也。
而另一方麵,不同於小豫王少不更事看不懂形勢,常牽念真的已經僵立原地、似乎正重新組織著對曹王的認知幾個月前的鄧唐內鬥,由於莫非和黃鶴去是父子,很可能“幕後黑手是林阡”,以此類推,今時今日的刺殺郢王,“幕後黑手仍然是林阡”。雖是戰狼刻意誣陷,利於金軍同仇敵愾,有何不可?
不過,戰狼此計毒辣、容易反噬自身,故而務必注意一個原則:極力撇清曹王和林阡的翁婿關係。
事與願違的是,那個稀裡糊塗的小豫王,卻在不斷提起“曹王和林阡,丈人和女婿,他倆在合作著對這個天下各取所需”……
所以,正中下懷的郢王府和紅襖寨全在戰狼的視線裡淡去,出乎意料的變數小豫王,在他眼中成為無可取代的亮點和焦點
當機立斷,一個並不複雜的眼神投向完顏瞻;戰狼沒明說,完顏瞻卻有默契看得懂:既然安撫不了,那就幫高風雷除去這可惡的小豫王!小豫王和郢王有聖上的提審命令不同,亡命之徒,幾乎沒有死忠,他們可以過後再尋殺他的理由。
除掉小豫王,最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拆除段亦心這道屏障對於完顏瞻來說,要撼動她的心並不難,齊良臣究竟怎麼死關乎小豫王值不值得保護。
得令後,完顏瞻的兵陣重心緊接著旁人一起往林阡處偏移,同時他立刻代高風雷向段亦心道出真相:“段姑娘,鄧唐之戰我站得最近我有話說!齊大人雖是小豫王唯一的倚靠,但在當晚卻遭小豫王猜忌因為齊大人先前曾投靠曹王,因為小豫王當晚要齊大人對我嚴加看管、可是我被當時還在小豫王身邊為婢的妻子偷偷釋放……小豫王猜忌齊大人是曹王的內線故意救我,因而在萬念俱灰之際將齊大人殺害!”朝高風雷的身邊殺去,極力與之並肩作戰,“凶刀”在手,勢如破竹。
“你怎知道,你看見了!”小豫王的臉刷一聲慘白,嘴硬的同時,內心充滿抵觸,神情變得凶神惡煞,“原來是小翠那個賤人!原來是她!”一霎他連撕碎小翠的心都有,他本還以為完顏瞻是在郢王事敗之後對小翠強娶,他不懷疑小翠的忠奸是因為人的心本來都是向善,奈何……“那個賤人,也出賣我,你們一個個都出賣我!你們等著,這些叛徒待我功成名就了一個個弄死!”
“我沒看見,自有人看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完顏瞻被激起強烈的保護欲,是不得不全力以赴殺小豫王了。
段亦心完全驚愕,無論鏈法刀法鉤法都打得淩亂,完顏瞻眼看有突破跡象,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段姑娘,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景山對齊大人的無辜被殺也有責任、也很痛惜……但是,因為猜忌而在背後捅死齊大人、為了在完顏匡手下揚眉吐氣而砍去他頭顱的元凶,小豫王完顏按帶,段姑娘您真的要為這樣的人奉獻一世?!”
揚眉吐氣……是,自從襄陽重逢之後,段亦心就發現,原本單純無邪的小豫王變了,滿嘴都是“功名”“平步青雲”……完顏瞻所說竟是真的?可為什麼她滿腦都是齊良臣把年幼的小王爺高高地舉過頭頂那麼溫馨的情景……
心念一動,不察防線已被完顏瞻撕破。完顏瞻畢竟十二元神之一,段亦心再如何武功高強也不該心無旁騖!一驚之下難以招架,不得不靠林阡相救,與此同時高風雷與完顏瞻配合默契,一錘把沒人守護的小豫王打開老遠。若非小豫王眼疾手快,隻怕早已四分五裂,饒是如此,重重跌在十幾步外郢王身邊時他也口中吐血。
“伯伯,救我啊!”因為難測段亦心之心,小豫王拚命抓住郢王這浮木,近年來他們都是命運共同體,他也曾真心實意地做郢王府的附庸,推心置腹,傾力支持,隻不過在鄧唐被小郢王為淵驅魚罷了……
前幾日小豫王到隴南來尋段亦心,完顏匡托人告訴他聖上可能要赦免郢王,提醒他看準風向、認清敵我,畢竟郢王脫罪也能洗清他的冤屈,所以他今日才會及時出現在這裡。適才看到在三峽時要把他置於死地的卿旭瑭,他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堅決地站在了常牽念一邊,公開表示繼續與郢王交好而反對曹王。現在他揪住郢王衣袖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拚命呼吸,語無倫次:“伯伯,曹王要殺我,您,您可是看見啦,您要是見到皇上就告訴他,先前他被下毒,還有鄧唐內鬥,都是曹王和林阡勾結著搞出來的!今日他們捏造齊良臣的死、妄圖以私仇殺我,可想而知他們就是行刺您的幕後黑手……”
“本王……怕是見不到皇上了……”郢王與他同病相憐,感傷之際也抽出一隻手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老淚縱橫。
“伯伯,您趕緊命令常大人,至少留一個刺客活口,嚴加調查今日的事,一定要查出個所以然來,必是曹王府作祟……”小豫王趁完顏瞻和高風雷不敢殺郢王而爬起身,來不及撣去身上塵土,先躲到郢王和雨祈身邊。
“好,牽念……”郢王正待呼喚他唯一的靠山、唯一全身而退的可能……忽而發現常牽念失魂落魄,微微一愣,憂從中來,要說的話忽然都堵在喉嚨。
既是幾十年知己,如何看不出常牽念正心亂如麻?
高風雷聽小豫王這般歪曲事實,怒不可遏,橫眉冷對:“完顏按帶,你來得這麼及時,我看這些刺客都是你派,想對兩個王爺一石二鳥從中牟利!”“叛徒都是一個鼻孔出氣,高風雷和卿旭瑭說辭都一模一樣!”小豫王恨恨將他打斷,卿旭瑭遠遠聽到,鬱悶不已,我說什麼了我……小豫王又回頭對呆在那裡的郢王哭訴:“伯伯您信我啊,我可沒害過您……”
完顏瞻雖被常牽念的麾下們聯合封鎖,凶刀卻從始至終毫無退懼之意,眼見小豫王醜態,不禁冷笑一聲:“沒害過?郢王,不要再對居心叵測者賦予信任了,您可知道,雨祈公主之所以淪落到今天這地步,就是因為小豫王這雜碎害的!”
“你說什麼!”郢王和莫非原都沉浸在對生者死者的擔心或痛苦中,聽到這話都先怔了一怔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反而是雨祈懷中的雪舞最先領悟,喘著粗氣,厲聲質問:“雨祈她?!”
緩得一緩,郢王和莫非幾乎同時回神,不忍、卻不得不回憶那場令他們為雨祈悲痛欲絕的天靖山之戰,本該是金宋之間的戰爭,誰料無辜的雨祈偏去前線找小豫王,混戰中她被宋軍窮追不舍而掉落山崖,失血過多久昏不醒才成了如今這副癡女的模樣……
夜深人靜時,不是沒有蹊蹺過,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劇情缺失?比如為什麼雨祈重傷但小豫王卻沒事,明明堂姐弟倆應該是在一起的!此刻,郢王和背負起黃鶴去的莫非幾乎同時往小豫王喝問:“他說的可是真的?”“當日在天靖山發生了什麼!”
“沒……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其實在中線的每日每夜,小豫王都在做著有關雨祈的噩夢幽暗昏惑,追兵就快到了,再等下去我們都走不了;雨祈姐,你隻是個公主,可我是個王爺;還有雨祈墜下馬時求生過又瞬間失望的眼眸……小豫王不敢再想,瞪大雙眼矢口否認,可他的表情和他的話卻沒有半點可信度。
“景山,你說!”郢王著緊問完顏瞻,完顏瞻當即描述:“我在鄧唐聽他夢魘,喊‘我不是故意鬆開雨祈姐手的’,推測天靖山之戰他和雨祈公主本來一起逃亡,卻因為自己求生而對雨祈公主見死不救,甚而至於親手將她推了下去……”
“你這混帳東西!還是個男人嗎!”郢王目中赤紅,強忍眼淚,指著雨祈對小豫王怒罵,“你明知雨祈傷口愈合困難、不能受哪怕半點傷!”黃明哲亦攥緊斷絮劍,不能自控地衝上前:“你這紈絝子弟,說什麼建功立業,卻其實隻知添亂!”
“不是,伯伯,真的不是!不是啊!這是夢,是夢!我要醒!”小豫王發現這一幕和自己噩夢中一模一樣,能救自己的全都成仇,忽然不知是夢是真,猛搖著頭一片淩亂。
“郢王息怒……”段亦心好不容易衝出封鎖、及時攔住莫非的斷絮劍,但又因為他是林阡麾下而不能下殺手,於是隻能與莫非僵持。這個間隙,她回憶起天靖山她在千瘡百孔的戰地找到小豫王時他正痛哭流涕的樣子,可後來他卻從未對她說過半句他害了雨祈之類的話,然而眼前這情景他基本上已經承認了他的見死不救……是嗎,是這樣嗎,不敢擔責,選擇隱瞞,說謊掩蓋,所以,他是那時候開始蛻變的?段亦心忽然也記起,剛剛小豫王情急拉住彆人來給他自己擋錘,這表現和齷齪的卿未晚有什麼兩樣?!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伯伯,明哲,你們信我,信我啊!我和雨祈姐玩得那樣好,怎可能親手將她推下去……雨祈姐,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小豫王眼見著最後一塊浮木都在下沉,精神錯亂,眼神一惡,一把拉過原本他想道歉的雨祈,抽出一旁某個郢王府死忠屍體上的刀,猛然架在雨祈的脖頸將她劫持:“全都彆過來!”壓力泰山壓頂,他瘋癲的行為已經不受大腦控製。
對於戰狼和完顏瞻來說,“齊良臣之死”的私仇並不是殺小豫王的好理由,隻能離間段亦心而已;眼下,好理由卻不請自來,“小豫王精神失常,喪心病狂劫持雨祈公主”……
“放了雨祈!”郢王、莫非、雪舞同時大喊,雨祈是對他們都不可或缺的親人,所以就算郢王前途未卜、莫非身世浮沉、雪舞傷勢堪憂,都來不及先過問自己。
這時候,離得稍遠、還在解決圍攻的林阡忽然發現,當郢王府和曹王府都對小豫王劍拔弩張,完顏匡的人竟從一開始就沒有一個過來護衛小豫王,為什麼!?
“明哲,姐姐,父王!救我!”雨祈神智一向不清不楚,卻在這緊要關頭連貫喊出他們三個的稱謂,此情此境,就像已經正常了一樣,不管怎樣,他們都不能失去她……
不知是雨祈太害怕、還是小豫王太激動、抑或是刀鋒太銳利,說話間雨祈的脖頸間便已平添一絲血痕,莫非情之所至忍不住大喊:“完顏按帶你醒醒,放了她!再這樣她會沒命!”
“我沒殺她!沒有見死不救!”小豫王瘋了一樣地亂吼亂叫,雨祈很快就血如泉湧而他卻不管不顧,倒像是把天靖山的見死不救重演了一遍。
“小王爺,醒醒!你忘了你片刻前對我說過,你答應我‘手上絕不沾無辜的血’?!”段亦心為了救雨祈的命和小豫王的路,毫不猶豫上前談判,但看到小豫王無藥可救的樣子,她也眸子一暗,心如死灰。
“你信了嗎,五妹!大哥就是他殺的!”高風雷的重錘即刻壓來。
“所以呢?為了給大哥報仇你一定要他拿命償還?!”段亦心淚流,雖然早已動了放棄他的心,仍覺得他罪不至死,未必沒救,所以冒著生命危險擋在高風雷的錘下,同時還在對身後的小豫王苦勸:“按帶,放了雨祈,隻要你放她,所有的罪段姑姑和你一起承擔!”
斜路裡卻驀地殺進一把劍,快得不可思議,角度無比刁鑽那鋒芒泛著血狼的光影,縱使林阡在側,倉促間也隻能截下八成功力,其餘人根本沒有一個來得及格擋,另外兩成氣力,直衝著影響曹王府殺小豫王的段亦心衝灌那鋒芒,正是屬於戰狼。
說時遲那時快,小豫王就在那時覺醒,回憶起雨祈和自己嬉笑打鬨,回憶起多年來段亦心和自己相依為命,目中赤紅全消,臉上戾氣頓散,扔開雨祈大步衝到段亦心的背後,抱住她的同時轉過身來扛下戰狼的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