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雨祈!”段亦心和郢王分彆抱起同樣鮮血淋漓的最在意的人。
“真好,真好,姑姑即使對我失望,還是為了救我不顧一切,姑姑和齊大人一樣,其實從來沒有變……”小豫王醒時正是回光返照時,在段亦心的懷中一口氣說了許多,段亦心按住他傷口,鮮血卻堵之不住,忍不住淚濕前襟:“小王爺,撐住,彆死!”高風雷卻噙著心願得償的淚笑起來:“大哥,二哥,你們總算可以瞑目,哈哈哈哈!”
陣前這一哭一笑,令上前給小豫王看傷的林阡心中一震:豫王府前五,命途竟全然不同……
“齊大人以為,完顏匡可以托付,所以給我指點了這條與他合作的路,誰知,這完顏匡不是東西,他說給我的護衛,此刻全都臨陣脫逃……齊大人臨死前說的話,隻有一句是對的,除了姑姑之外,彆信任何人,齊大人他,叫我等你……”小豫王內臟破裂很快就不行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姑姑,這些天來,我做過很多美夢,也做過很多噩夢,無論哪個夢裡,段姑姑都護著我……”
他確實做過很多夢,每個夢裡段亦心不是緊緊攔在他麵前與各色各樣的高手打,就是強忍著被小人羞辱的怒氣回頭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而每個夢裡他也對段亦心極儘關切,為了她,一向忍氣吞聲的他可以正麵吼任何人,甚至作為一個男人去幫她遮風擋雨。夢?夢好像就是現實啊,“我真傻,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勸回姑姑呢……姑姑說什麼,我聽就是了……”瞳孔漸漸放大,段姑姑,你可算還是回來了我身邊,不過,我沒武功,不能保護你,所以,“你,和林阡,要好好的啊……”話未說完,他便斷氣。“小王爺!”段亦心難以置信亦難堪承受,眼前一黑抱著他屍身跪倒地上。
“雨祈,醒醒啊雨祈……”漫長的煎熬裡,她忽然聽見身後不遠傳來熟悉的有關失去的哭泣,穿透兵戈聲到達她的耳膜、內心。
雨祈失血過多,已然深度昏迷。
段亦心陡然想到了什麼,從血跡斑斑的衣袖裡摸出那朵在鄧唐之戰害她與小豫王生離的奇花,步履蹣跚地走到郢王等人的麵前:“這奇花,據說可以救失血過多之人,是我在鄧唐冒險采的。公主兩次失血都是因為小王爺,我這便替他還了這筆債。”她希望郢王府能夠對小豫王既往不咎。
“當真!?”郢王抱住雨祈淚眼模糊,聞言之時悲喜交加,與莫非、雪舞不約而同。然而就在那時,強撐著身體的雪舞搖搖欲倒,莫非發現異樣將她扶穩,驀地發現她右腹的血一直就沒止住,越來越多已經染紅了衣衫:“雪舞……”
“夫人失血過多,怕是……不行了!”羌王所帶的軍醫趕緊上來看雪舞,羌王本人也緊隨其後,麵中難掩關切和擔憂。
“雪舞!”郢王接過那朵奇花來不及喜,就意識到一朵隻能救一個人,天意,竟教他的雙胞胎女兒同時生死攸關。
“父王,給雨祈……”雪舞拒絕羌王抱她,一雙眼熾熱地望著莫非,“雨祈她,比我幸運,可嫁給莫將軍……我……”莫非望著這和雨祈同樣的容貌、同樣的深情,卻想起當初她曾救他而他卻是細作要利用她,突然間悲從中來,在羌王的怒視下毫不遲疑地抱緊了她:“對不起,雪舞!對不起!”
“好……”雪舞原還笑靨如花,突然滿頭虛汗呼吸急促,“我能死在莫將軍懷中,這一生,便也足夠了……”“不要,雪舞!父王有藥,可以救你!”郢王眼睜睜望著雪舞闔上雙眼,慘呼一聲,竟差點忘記給雨祈用藥。
“父王……趕緊給雨祈……救命。”莫非強忍哀慟,不想再失去第三個人。
“什麼父王!你是莫非,不是明哲!不準碰雪舞!”郢王一邊趕緊回頭救雨祈,一邊抹淚痛苦地對莫非怒喝。戰狼這一連串神出鬼沒的殘酷剿殺,竟令他不敢步小豫王的後塵公然反對曹王本來,他反咬曹王並沒有什麼實質證據、對曹王構不成威脅、曹王用不著行凶、行凶反而對曹王不利,可是現在林阡出現在這裡,曹王府的人完全可以說郢王不幸死在了靜寧會戰……所以郢王心裡百轉千回後想徹了:今次遇刺的幕後黑手搞不好還是戰狼!還是曹王!
形勢比人強,為今之計,他若想活命和將來臥薪嘗膽,竟隻能在陣前被迫順著戰狼的指證,把毒害聖上、鄧唐內鬥和今日遇刺全都推給林阡和林阡的人。至於日後他活著走到聖上的麵前了,戰狼的眼線如果還無處不在,他能否反咬曹王就隻能看常牽念的本事了……
心裡咯噔一聲,可是常大人他,到現在還神遊天外。
不知何時起刺客已一戰全滅,完顏匡的人則退到一邊作壁上觀,林阡的人也寡不敵眾被壓製到柏樹林一隅。郢王忽然開始懷疑,自己可能連常牽念都指望不上,今日就會和雪舞一起死在這裡……忐忑不安,隻能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牽念……”
然而人群中忽然走出個人來,林阡看到他時才知,想要調動他一舉一動很容易,但每時每刻都牽著他鼻子走太難完顏永璉,他的出現告訴林阡,林阡的來意他清清楚楚。
林阡什麼來意?原本是收到細作有關郢王曹王內鬥的情報、領著秦州兵馬要來趁人之危漁翁得利、把第四場靜寧會戰搶在秦州速戰速決,誰想極速靠近時意外得知細作暴露?當即決定改變策略、由他林阡率先潛入、邊救自己人邊見機行事……誰料這些變化和計算,全都在戰狼的原定計劃內!可想而知,完顏永璉也清楚林阡一定會來而且是分批來,於是完顏永璉就利用戰狼把林阡等重要戰將的注意力吸引在這裡、吸引向這裡,卻在調虎離山的同時立即在外圍著手安排起第四場靜寧會戰……
好一個曹王,借“林阡想趁人之危”的心理來誘惑林阡,卻趁機對靜寧的林匪趁人危!林阡此時恍然,才知失了先機,慢了戰狼和完顏永璉這對搭檔數步。這,大概就是他們利用海上升明月對自己的反間之計和聲東擊西!慢了幾步?如果說戰狼一早就策劃了這場遇刺,那林阡輸了他兩步,他可怕;如果他是臨時知道郢王遇刺而立刻設局,則林阡輸了他一步,可是他出謀速度如此之快,他更可怕!有他輔佐,完顏永璉輕輕鬆鬆鎖定靜寧大局當曹王府的人在這裡拖延住林阡的主力戰將,第四次靜寧會戰將會不聲不響由金軍發起並且在秦州打完!
林阡越想下去越頓悟:是的,戰狼原來是借他身邊的內鬼用情報把盟軍往這裡引的,不同之處在二:曹王引的用意是大局,戰狼引的用意在人心;曹王隻知有內鬼,不敢懷疑黃鶴去,戰狼也知有內鬼,卻寧可認定黃鶴去有異心,所以潛意識裡一直就在籌謀著把所有王府的仇恨都對著宋軍順水推舟,林阡一來就水到渠成。可是,即使到這時林阡知道自己又成了金軍內鬥的替罪羔羊,都還沒意識到戰狼利用反間計凝合各大王府金軍軍心的同時,還對宋軍的“紅襖寨”有個離間!
而戰狼事先算過,林阡唯一可能出乎他意料的地方是:郢王遇刺的策劃者根本就是林阡,因而林阡比曹王更早就在靜寧棋盤上下棋。這就是戰狼在看見林阡到場的第一刻需要甄彆的,林阡把這裡當成沙場還是江湖。看到林阡隻帶寥寥數人便確定了,林阡分批潛入隻是不願麾下冒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主動設計行刺郢王來獲利。可是,這樣的人,戰狼就好對付得多了:林阡你輸了,你比我慢。
神速決斷和行動,來的路上,戰狼隻以一次飛鴿傳書和王爺短促交流,擅長抓住戰機的曹王,胸有全局眼觀八方的曹王,用不著他多說就能與他心有靈犀卻謀全局。
此值盟軍危急關頭,林阡既已頓悟了大半,怎可能讓大家為了救他接二連三朝這陷阱裡填?雖遲了幾步,還是當即發送信彈、要鄰近的海上升明月通知外圍秦州軍、靜寧軍都彆再顧他,彆再管這裡的江湖紛擾,“亡羊補牢,一切以靜寧防禦為上”!完顏永璉的手筆顯然比戰狼大,要對他林阡擒賊先擒王,趁林阡的麾下群龍無首和關心則亂,對他們圍點打援或分割包圍!那之中,包括了秦州郝定石矽的兵馬、以及靜寧的孫寄嘯赫品章等部,他們要對付的,是蒲察秉鉉、移剌蒲阿、琵琶魑魅魍魎戥戮戕截、以及曹王從鳳州和川蜀調出的所有主力。
原本宋軍不該重蹈鄧唐覆轍、過分地關心金軍內鬥而被完顏永璉和戰狼借力反打。卻可惜,還是因為林阡的決策失誤,令宋軍本來穩紮穩打的節奏加快、不慎出現裂縫,從而由金軍抓緊了由“宋軍注意力轉移”引起的主導之機。該怎麼說?勝多了,膨脹了,該敗了。
金軍這場反間計的徹底成功,歸因於林阡不知黃鶴去早已被疑,拜西海龍的男寵所賜,另外潛伏在宋軍裡的青鸞下線也居功至偉。
曹王眉宇間的不怒而威仿佛對林阡說:第四場靜寧會戰,怎可以是林阡發起,那該一如既往由我完顏永璉發起!
曹王開口第一句卻不是對林阡說,而是對常牽念:“牽念。”他中氣十足,似從喪子喪媳的陰影裡走出,也並不在意先前對林阡的連敗。勝敗乃兵家常事。連敗?不過是障眼法而已,是驕兵之計。
曹王這句“牽念”蓋住了郢王小心翼翼的那一句。郢王頓然醍醐灌頂,懂了常牽念失神是為何。
君子坦蕩蕩,曹王根本沒有對不起常牽念過,當然可以在察言觀色後這樣喚他,何況,曹王對常牽念有救命之恩……
“臨喜曾對你說過,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那句話的意思是,若想為了高尚氣節而死守在方寸院落,便無法救助世人、報效天下,“林匪在此,我希望你能將他手刃,用你那把不懼中天的戰鉤,‘九萬裡’。”多事之秋,完顏永璉必須招納常牽念,也是發自內心地想要他。
郢王從來深信常牽念忠於自己,但這一刻看常牽念一臉沉重地回望,他剛剛好不容易為雪舞止住的淚水忽然又奪眶而出,不忍再看,撇過頭去,當所有的私仇公義似乎都指向了林阡,好像常牽念也應該是曹王的人才對:“牽念,你,你同他走吧……”而我,便自生自滅好了!
“曹王,您會答應我,在聖上麵前,求聖上對郢王網開一麵嗎?”常牽念知道,經此一役,沒了明哲駙馬,大半死忠已逝,單憑自己一人襄助,郢王很難再是曹王的對手,所謂的反咬曹王不過是癡人說夢。何況,自己該怎麼襄助郢王對抗曹王?那個清白立世卻被濁世誤解的曹王,那個對自己有著救命恩情的曹王,那個大金英雄儘皆歸心的曹王!
然而,郢王這似哭非哭的樣子,這失去一切的樣子,怎麼叫常牽念心中一慟?他作為郢王府的大管家,知道曹王和郢王永遠都隻會是對手……他該怎麼選擇?!
“我會對聖上稟明,郢王被奸人蒙蔽,求聖上為他平反昭雪,將他無罪釋放。”曹王還是和他先前崇拜的一樣,川嶽峙,一言九鼎。曹王甘心冒著被反咬一口的風險,隻是希冀他到金宋的戰場效力,如此簡單,令人感動。
“您還需答應,您隻要在世一日,便會保郢王一日。”常牽念一副約法三章的架勢,手已提起他猛辣無匹的“九萬裡”。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縱使曹王,也沒能看見常牽念說這話時,稍縱即逝的感傷和得意。
“郢王,保重……”常牽念轉身對郢王跪下,倏然提起鉤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他自己的脖頸……
“牽念!?”“常大人?!”電光火石之間,誰都沒有想過有這意外,包括勢在必得的曹王、接受現實的郢王,和已經準備殊死一搏的林阡。說實話,林阡已蓄積了全身戰力準備同他決一死戰,突然見他自刎,手差點沒握得住飲恨:怎麼回事,常牽念他為什麼自儘!
郢王,曹王,他們都對常牽念有恩情,一個知遇,一個救命,即使他們現在以林阡為公敵,他們早晚還是會彼此為敵。常牽念怕啊,怕到時候,他和他所鄙視的卿旭瑭一樣,對王爺說出一句:“王爺,讓我做您手中的刀,守家國,護黎民。”然後親自提鉤去將郢王……現在曹王答應,所以不會手刃了……可是,常牽念連逮捕、或敵對,都不可能對郢王做……
那就從一開始便結束這兩難吧,他早就對仆散揆說過,“多謝曹王的救命之恩,日後,若與曹王本人刀劍相向,牽念必自刎謝罪。”
眼見他脖頸血流如注,求死之心一目了然,曹王和郢王幾乎同時衝到他麵前,到這時才明白他們合力將常牽念逼死了。
“牽念,這又何苦!”郢王連聲慘呼,曹王立即續氣,卻不可能奪回這個忠烈死節之人的性命,“曹王,對不起,我算計了您……”麵無人色,慘笑一聲,“您答應我的時候,沒再強調條件,一口就答應了……您,一言九鼎,要履行對牽念的諾言,牽念今生是郢王的人,欠您的,來世再做……您的麾下,來還……”
完顏永璉神色劇變,痛惜到額上青筋凸起,怔怔望著常牽念倔強閉眼,半刻才失聲罵出一句:“匹夫!實在迂腐!對自己人剛烈,隻會便宜敵人!!”
“王爺,先圍剿林匪吧。”戰狼無情地提醒,遲則生變,即使常牽念不予歸附,他們也能殺得了林阡。
以少敵多,林阡一笑拒之
曹王關於全局的部署固然完美,但曹王似乎忽略了一點,誰拖延住誰的主力戰將?
你既要對我擒賊先擒王,我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就在這裡用打敗你來對你的麾下亂心、亂勢!所以他當仁不讓提攜飲恨刀佇立陣前:“完顏前輩,林阡求戰,還請拔劍!!”
彼處沙場之爭,不看誰發起,隻看誰結束。
此處,我當這是江湖,那這就是江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