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薑宜猶豫地說出不惡心這幾個字的時候,帶著點狼狽的陸黎幾乎整個人都鬆了下來。
他喉嚨動了動,站在離二樓長廊儘頭的陽台遠一點的地方,像是在哄著一隻受驚的貓咪低聲道:“你過來一點。”
“我們回去說。”
“晚上風涼。”
薑宜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朝著陸黎走去。
陸黎沒有牽他,而是走在他身後,一路跟著他回宿舍。
看著大敞的宿舍門和身後的陸黎,薑宜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扭頭望著陸黎道:“你以為我出去了?”
陸黎沒說話,第一件事就是將門關上。
薑宜有點無奈道:“我不是自己出去的。”
“我下樓簽字的時候還跟隔壁宿舍的王勵說了,讓他跟你說一聲。”
“他可能是忘記了。”
說完,他又扭頭去看彆處,帶著點不大自然小聲道:“回來的時候我覺得有點熱,就在二樓吹了一下風。”
他沒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陸黎,所以胡亂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
最後,他又磕磕巴巴道:“我想了一下,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做這種事情。”
陸黎盯著他,聲音很啞問:“為什麼?”
薑宜老實地小聲道:“我們都還是學生。”
陸黎帶著點陰鬱道:“你就是不喜歡我給你做。”
薑宜:“……”
他帶著點惱道:“誰都不能給我做——”
陸黎頓了一下,還是陰鬱道:“我也不能?”
薑宜:“不能。”
“……”
宿舍安靜了一會。
陸黎望著他道:“所以是因為是學生所以不能做。”
“不是因為是陸黎所以不能做?”
薑宜還沒理清楚,但潛意識他的回答偏向就是第二個——“不是因為陸黎所以不能做。”
沒等他說話,薑宜就聽到陸黎自己給自己解釋固執道:“意思就是不是學生就可以了?”
“到了十八歲就可以是嗎?”
薑宜被繞得眼花繚亂,又看到陸黎說:“懂了”
他有點茫然,還是看著神色陰鬱的陸黎神色緩和下來,也鬆了一口氣,在陸黎望向他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十八歲,說不定陸黎都不記得這種事了。
第二天早上,薑宜依舊如平時一樣起床洗漱,表麵上好像昨晚的事對他沒什麼影響。
但實際上隻有薑宜自己清楚那天晚上對自己有沒有影響。
他前從未有地感覺到作為快成年的陸黎存在感如此之強。
比如平日裡極其平常地在晚自習寫作業,他們作為同桌,共用同一張課桌。
課桌不算大,至少對於陸黎這樣寬肩挺拔的體型來說算不上很大。
他的長腿攏在課桌下還長出一截。
以往他們兩人在一張課桌上寫作業時,薑宜從未注意過他們的手臂會碰在一起。
即使碰在一起了薑宜也不會抬頭,隻會稍稍向後,一邊思考著題目一邊讓出位置。
但是如今不知怎麼的,以往看起來雖然不大,但是活動寫題起來還有餘地的課桌莫名顯得格外狹窄。
他們的胳膊時不時會碰在一起。
他轉身給後桌遞東西的時候,肩膀時不時會擦著陸黎肩膀。
甚至拿起課桌上的水瓶時,他們的手都能在碰在一起——因為陸黎想要給他打熱水,頭也沒抬就伸手拿他的水瓶。
兩人的胳膊再一次碰在一起的時候,手臂好像挨了電一樣,倏然發起麻。
薑宜下意識偏頭望了過去。
他說不上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感覺。
可能是如今他在短袖外的白皙手臂變得格外敏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陸黎的那截短袖刮過手臂有點癢,而後是陸黎的胳膊肘跟他抵在一起。
身旁人短袖外的手臂是小麥色,不太明顯的青筋若隱若現蜿蜒而下,線條流暢有力,比他的手臂整整大了一圈,貼在薑宜那截白得晃眼的胳膊旁,小麥色和體型的對比更加強烈。
幾乎像是能輕輕鬆鬆把他整個人單手提起來。
陸黎正轉著筆,有一下沒一下地背著文言文,然後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抬起頭望向薑宜。
薑宜正偏頭望著他們胳膊相碰的地方,神情看上去有點愣。
陸黎的第一反應是拉下自己的短袖蓋住手臂。
他怕昨天在拳館弄出的傷被薑宜看見。
薑宜從小就不喜歡在他身上看見傷痕。
看到陸黎拉下短袖時,薑宜又下意識抬起頭,兩人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起。
“……”
薑宜倏地一下扭過頭,快得腦袋上一小撮翹起來的毛都來不及反應,昂然地在半空中刹了個車才悠悠地蕩下來。
陸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正對著薑宜的這邊手臂沒有傷痕。
很正常。
薑宜已經是一副低頭認真寫作業的模樣,修長漂亮的手指握著筆,在草稿紙上行雲流水地寫出一串又一串的數學式子。
完全看不出剛才目光跟他相撞後倏然躲避的模樣。
陸黎低頭看了一眼手臂,然後又看了一眼課桌上的語文書,估摸著剛才應該是薑宜在看他有沒有好好背書。
他想了想,便把語文課本塞到書包裡。
回去宿舍再背。
說不定薑宜還會像剛才一樣望著他有沒有好好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