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傍晚六點多,雪停了下來。
病房裡很安靜。
倚在椅子上的黑發男生守著病床上的人,眼睫合攏,柔軟的額發搭在眉骨,臉龐雪白如瓷釉,眉眼漂亮,帶著點病氣,卻依舊讓人移不開眼。
聽到動靜,薑宜睜開眼轉頭,望見氣質優雅的金發女人挽著披肩站在病房床頭,身後兩個保鏢提著保溫盒,正娉娉嫋嫋朝他走過來。
薑宜立馬起身想讓出座位給陸母,但誰知陸母隻是伸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輕輕地壓在他肩上告訴他不用起來。
薑宜被帶著坐在椅子上,金發女人摸了摸了他的肩柔聲道:“瘦了。”
說完,她又帶著點嗔道:“S市這兩天冷得很,有什麼事讓Arno回來就行了。”
“他皮糙肉厚的,挨頓打沒什麼,你跟著回來反倒還容易著涼。”
“瞧這手涼得,捂都捂不暖了。”
薑宜下意識低頭望了一眼被握著的手,聽到麵前的陸母擔憂問道:“手那麼冷,腳冷不冷?”
“餓不餓?”
“剛才在電話裡咳了好幾聲。”
“現在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薑宜茫然地望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發燒到四十度打著吊針的陸黎,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又望著一眼憂心望著他的陸母。
他小聲道:“阿姨,是Arno發燒,不是我發燒。”
陸女士望了一樣病床上沉睡著打吊針的陸黎,點了點頭和藹道:“阿姨知道。”
人沒在ICU。
腿也沒斷。
還活著。
這不挺好的嗎?
陸母轉頭,身後兩個提著兩大桶保溫盒的保鏢立馬把保溫盒打開,露出冒著熱氣的精美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盤接著一盤,最後甚至從保溫桶裡掏出了一瓦罐湯。
薑宜愣神的功夫,手上就被塞了雙筷子,讓他趁熱吃。
薑宜張了張嘴道:“Arno還沒醒……”
陸母一邊坐在椅子上,一邊優雅地幫他盛著湯溫柔道:“不是有醫院食堂嗎?”
“Arno吃那個就行了。”
薑宜隻好巴巴地吃著飯盒裡的飯。
陸母來的半個小時裡,跟薑宜聊了二十五分鐘,看了兩三眼病床上的陸黎,好像確定病床上人的死活後就放心下來。
臨走的時候,薑宜送陸母地下停車場。
地下停車場空曠而安靜,望著圍著圍巾送他下來的薑宜。
陸母忽然笑了起來,她伸手,揉了揉麵前男生的頭。
黑色的頭發柔軟蓬鬆,跟麵前人一樣。
安靜柔軟得好像料峭崖壁上一捧簇擁潔白的山茶花。
漂亮而沉靜。
這是種很奇異的感覺。
如同水一般無聲包容。
金發女人挽著披肩,璀璨的金發披散在肩頭,她輕聲道:“Arno小時候的脾氣很壞。”
薑宜微微一怔。
金發女人笑了笑道:“那時候我跟他爸爸都很忙,他爸爸在國內,很少飛回來,我跟Arno在英國,但是大多數Arno都是一個人在祖父家。”
“七歲那年,Arno被接回國內前時,已經很少跟周圍人說話。”
其實她和陸霆都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
兩人性格是一樣的強勢,雖被彼此性格鎖吸引,磨合了好幾年才磨合好,彼此從小都接受嚴苛的精英教育,如同雄獅一樣知道怎麼狩獵最優異的資源,卻不知道如何對待剛出生的孩子。
在孩子出生的那幾年,他們兩個人幾乎是手忙腳亂,大眼瞪小眼望著搖籃裡的藍眼睛小孩。
那幾年也是他們夫妻兩人最忙的幾年,等到兩人意識到自己還有個小孩時,那藍眼睛的小孩已經能踩著馬鐙騎上跑馬場的小馬駒了。
但脾氣壞,幾乎集合了夫妻兩人所有的壞脾氣,也跟夫妻兩人並不親近。
直到七歲那年Arno遇見了這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孩。
頭一次收斂起脾氣,頭一次打電話小聲問她:“媽媽,我把彆人弄哭怎麼辦?”
陸母第一次見到這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孩,隻覺得這個孩子柔軟可愛得厲害,眉眼彎彎坐在小凳子上,聽著Arno說話,包容著Arno的壞脾氣。
在往後時光中又包容了十幾年。
就連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孩相處的陸母都忍不住摟著這個小孩,心都化成了一片。
陸母也說不清這些年薑宜對壞脾氣的Arno影響到底有多大,但她知道從此以後Arno極少會發脾氣,縱使發脾氣,也要避著薑宜。
Arno逐漸知道乾什麼事情不對,乾什麼事情是對的。
因為乾不對的事情時,薑宜會生氣。
金發女人又笑起來,她溫暖的手指輕輕地揉了揉薑宜的頭,深邃的眼眸柔和地望著他道:“乖乖。”“我高興Arno能夠遇見你。”
“你很好,即使沒有遇見Arno,你也能成長得很好。”
“但Arno不一樣。”
薑宜下意識搖了搖頭,他道:“Arno也很好。”
陸母噗嗤笑了起來,她彈了彈男生的額頭,帶著長輩的親昵歎息笑道:“寶寶啊,隻有你覺得他很好。”
薑宜愣了愣,耳根子有點紅,他從出生起就沒有被母親一樣的人叫過寶寶。
從小到大,他關於母親的溫暖形象都來自於陸母,暖洋洋的,好像是冬日午後的陽光,落在身上亮堂又舒服。
陸母繼續溫柔道:“那小子也就隻在你麵前裝得人模狗樣。”
薑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