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陸黎低頭,望著鼻尖有些泛紅的薑宜。
然後忽然冷不丁道:“那今天怎麼辦?”
薑宜下意識遲疑道:“什麼今天……”
陸黎直起身子,他微微抬著下顎,平靜道:“今天下雨我怎麼回去?”
薑宜張了張嘴,沒說話。
他想說你平時不都是懶得打傘拉著帽子外套一個人回去嗎?
今天的雨還沒前幾天大呢。
前幾天還劈裡啪啦打雷轟轟響,比今天的天氣惡劣多了。
金發男生都是一個人拉著帽子回去。
但是憋了一下,對著那雙看起來很凶的藍眼睛,薑宜還是把嘴裡的話給憋了回去。
然後指著桌子上的傘:“今天風不大。”
意思是可以撐他買的這把傘。
陸黎哦了一聲道:“打架那天的風也不大。”
薑宜:“……”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們的傘是一樣的。”
他在試圖告訴麵前人這把傘沒問題,至少他撐著是沒問題。
如果有問題,麵前人跟他回去照樣得丟臉。
陸黎粗暴地將課桌上的試卷塞在漏風的窗簷,然後漫不經心道:“用你的。”
“要丟臉一起丟臉。”
五分鐘後。
教學樓樓下的走廊,薑宜拿著傘,沉默著不說話。
他身後將近一米九的金發男生背著挎包,寬肩窄腰,身形極高,此時此刻懶洋洋道:“走吧。”
薑宜悶聲道:“一把傘擠不下。”
“我去撐另一把。”
身後人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長那麼高。
陸黎哦了一聲,然後:“不行。”
他彎腰從薑宜手上拿起傘:“萬一我的雨傘再翻麵怎麼辦?”
薑宜扭頭:“我跟你換。”
陸黎撐開傘,然後露出森白牙齒,微笑道:“不要。”
最終兩人還是一起擠在一把傘下。
明明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
薑宜從來沒跟人擠在一把傘,身旁人很高,握著傘柄的指骨纏著繃帶,兩人肩膀碰著肩膀,穿過人流。
因為不用撐傘,薑宜雙手放在口袋裡,暖烘烘的,走了沒一會,他就發現旁邊人長得高的好處。
擋風。
吹拂的雨絲幾乎都吹不過來,冷風也灌不過來。
薑宜偏頭,微微抬頭望著金發男生。
依舊是很凶。
但是能擋風。
走了幾步路,半空中飄拂的雨絲飛得越來越厲害。
薑宜心裡咯噔了幾下,隨即又安慰自己傘翻麵就翻麵吧。
旁邊的藍眼睛把他全擋了。
彆人也看不見他。
金發男生垂著眼,然後道:“幾樓?”
薑宜嗯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陸黎停在另一棟教學樓前:“你們班在幾樓?”
薑宜下意識:“三樓。”
陸黎收了傘:“哪個班?”
薑宜:“火箭班。”
陸黎帶著他往教學樓上走,唇角翹了起來:“挺像的。”
一看就是安靜的好學生。
老師特喜歡的那種。
薑宜望著金發男生往樓上走的背影,才發現是金發男生進的是自己教室的教學樓。
他一路送他回教室。
薑宜坐在座位上,遲疑地望著靠在窗台上的金發男生。
他肩膀差不多濕了一半,正伏在窗台望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薑宜想起薑父對自己說過送傘的時候儘量不要透露是陸家讓人送的。
陸黎和陸家人關係並不親近。
知道雨傘是陸家送來,很有可能會直接無視雨傘的存在。
薑宜神色鎮定,沉穩道:“雷鋒。”
做好事不留名。
雷鋒三月,你我同行。
這很符合他做的事。
從小在國外長大的金發男生重複了一遍:“雷鋒?”
薑宜鎮定點了點頭。
陸家大少爺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很好說話,朝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自言自語了一句話。
“姓雷?挺少見的……”
聲音太小,薑宜沒聽清。
他隻聽見陸黎後麵那一句話:“挺少見的……”
薑宜煞有其事點了點頭:“確實挺少見的。”
做好事不留名,在如今的確挺少見。
陸黎沒問麵前人為什麼給他送傘。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對方對他有好感。
直到經曆過翻麵的破雨傘、過期的跌打傷藥、沒帶吸管的牛奶、便利店最難吃的飯團以及五毛錢一本的半張草稿紙。
陸黎才知道,對麵人對他有個屁的好感。
金發男生走的時候沒拿走黑色雨傘,而是把雨傘隨意地掛在走廊的班級雨傘簍。
薑宜推開窗遲疑問他:“你不拿傘嗎?”
金發男生:“回教室拿。”
薑宜:“……”
他沉默,好一會才麻木道:“你剛才為什麼不拿?”
剛才說下雨不知道怎麼回去的是麵前男生。
不願撐他雨傘的是麵前男生。
現在要冒著雨回教室拿雨傘的也是麵前男生。
金發男生哦了一聲,然後想了想誠實道:“好玩。”
確實是好玩。
麵前黑發男生比打拳有意思多了。
多跟他說一句話,陸黎都覺得有意思。
跟小時候第一次玩會動的小機器人一樣,興致勃勃。
薑宜:“……”
有病。
他麻木地關上窗。
第二天。
天空依舊是陰沉沉,但依舊不再像前兩天下著大雨,隻是飄著點毛毛雨。
毛毛雨細得絲一樣,不注意幾乎察覺不到。
結果就是這點毛毛雨,薑宜被找上門。
晚上放學,薑宜沉默地望著麵前的金發男生。
金發男生:“為什麼今天沒給我送傘?”
薑宜沒說話,扭頭望向窗外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雨,用沉默的態度表示了一切。
陸黎望著他:“天氣預報說這種雨最害人。”
“淋久了頭疼……”
薑宜麻木地將自己的雨傘塞給麵前人道:“用我的。”
陸黎低頭望著懷裡的雨傘,然後露出森白牙齒,微笑道:“一起走。”
薑宜:“我住宿。”
“我們不同路。”
陸黎撐起傘:“順路。”
薑宜:“不順。”
陸黎:“順。”
薑宜:“不……”
陸黎平靜:“窮逼。”
薑宜:“……”
陸黎繼續平靜:“兩個月。”
薑宜:“順路……”
算了。
有個人撐傘還省得他伸手吹風。
隻不過換了一把雨傘,大少爺不會開了。
大少爺低頭研究了一下,最後“嘭”地一下,自動傘彈開的時候,薑宜眼睜睜看著陸黎眼疾手快地把自動傘的傘骨硬生生抓緊,不讓自動傘打開。
然後皺著眉頭道:“什麼破傘?”
“一個勁往外炸。”
現在還在他手裡一直往外撐。
薑宜麻木道:“你鬆手。”
陸黎麵色不善:“它壞了。”
“一直往外炸。”
薑宜麻木道:“讓它炸。”
陸黎低頭,研究了一下,然後哦了一聲,鬆開手。
自動傘“嘭”地一聲完美撐開。
大少爺擰眉評價:“花裡胡哨。”
薑宜默默拿起雨傘,陸黎從他手中接過雨傘,又擰起眉:“傘怎麼變得那麼大?”
薑宜伸出鞋子,碰了碰陸黎的限量版球鞋,示意陸黎低頭。
陸黎低頭,聽到薑宜平靜道:“你自己多大個不知道嗎?”
他的鞋整整比陸黎小了一圈。
金發男生帶著點遺憾道:“行吧。”
一回生二回熟。
兩人擠在同一把傘下,陸黎的指骨上依舊纏繞著繃帶。
走到操場時,背著書包的黑發男生忽然低聲道:“傘偏過去一點。”
陸黎本來就是在迎風麵,雨絲全往他身上飄,似乎是不怎麼會打傘,打傘隨意得很,雨傘鬆垮垮地往他傾斜。
毛毛雨淋了陸黎半個肩膀。
聽到身旁人說話,陸黎低頭,他望著薑宜帶著點病氣的麵容,薄唇的顏色很淡。
他想起外祖母家那隻雪白的小貓咪好像的確不喜歡水。
也不喜歡冷。
高貴的小貓咪確實需要暖乎乎的環境。
陸黎嗯了一聲,然後雨傘更加往薑宜那邊傾。
薑宜:“……”
他有些無奈,望著沒有理解他話的陸黎,索性自己動手,伸出手碰了碰傘柄,帶著陸黎的手把偏斜得離譜的雨傘傾斜回正。
陸黎一直低著頭,望著薑宜的手搭在傘柄上,指尖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果然。
他外祖母養貓是會養貓的。
貓咪暖和。
然後貓咪親近。
陸黎很滿意。
隻可惜教學樓到宿舍那段路不夠長,很快就走到了宿舍。
薑宜望著將傘還給他的陸黎,有點頭疼道:“不是說下雨嗎?”
陸黎拉起外套的帽子,麵不改色道:“雨又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