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最後還是把校服外套還給了薑宜。
畢竟最近晚上經常降溫,晝夜溫差很大。
而且薑宜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
薑宜拿著校服,他轉頭道:“我回班裡了。”
“校服在教務處能買到。”
“你有時候的話可以去教務處領一套。”
陸黎嗯了一聲。
薑宜轉身的時候,聽到身後人忽然道:“廁所裡的煙頭不是我留下的。”
薑宜剛開始沒明白,直到扭頭看到陸黎望著他,單手插著都兜重複道:“煙頭不是我的。”
薑宜才明白麵前人是在跟他解釋剛才在校門口教導主任問的話。
他失笑,點了點頭:“好的,知道了。”
陸黎微微偏頭,似乎有點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經過了創口貼,兩個的關係好像近不少,交換了聯係方式,甚至陸黎好像把每天來找他吃飯當成了固定的程序。
準時準點,並且嚴苛遵守。
直到在某天薑宜沒來學校,陸黎撲了個空,問了同學才知道薑宜請了病假,怕在宿舍傳染其他同學,已經回了家。
陸黎站在教室門口沒說話,隻是在上課鈴響起的時候,翻牆逃課回家。
他第一次打電話給陸霆,問他能不能給薑父的聯係方式給他。
下午兩點多。
薑家。
臥室裡拉著窗簾關著燈。
薑宜臉龐潮紅,額發被冷汗浸濕,一綹一綹散落在眉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合攏著,唇瓣也抿得緊緊,連同呼出的氣似乎都滾燙而灼熱。
他蜷縮在薄被上,臉頰邊的潮紅襯著原本帶著病氣的蒼白,安靜得幾乎瞧不出呼吸的起伏。
拎著鑰匙推開門的陸黎心臟驟得猛地跳了好幾下,好像有人用什麼東西“砰”地一下抵在他腦門上,突地一下就震得人心臟重重落下。
他上前掀開被子,撈起床上有些發燙的男生,用手背摸了摸男生的額頭,發現額頭上溫度也不低。
陸黎在心裡對著自己罵了一句臟話。
他剛要彎腰抱起床上的人就要往外走,但沒想到動作幅度太大,蜷縮在被子裡的人昏沉地睜開了眼,望著他。
燒得有些昏沉的薑宜意識也有點遲鈍,啞著聲音問他:“怎麼了?”
陸黎彎腰從薑宜汗濕的腰上穿過去:“去醫院。”
薑宜意識昏沉地搖了搖頭,他帶著點鼻音,啞著聲音道:“不去。
“我吃過藥了。”
他轉了一個身,將被子蓋在自己的腦袋上道:“我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就好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如果生病不是很嚴重,吃了藥就在被子裡睡一覺就好了。
陸黎深吸一口氣,生平第一次耐心性子,笨拙哄人,他半跪在床上嗓音低聲道:“為什麼不去醫院?”
“生病了要去醫院。”
可是生病的小貓並不聽他的話,隻是蜷縮在薄薄的空調被上,一綹一綹的黑發泛著潮澤,濕漉漉地黏在後頸。
小貓不喜歡醫院。
很久以後的陸黎才知道這一點。
但是如今的陸黎並不知道。
他彎腰,伸手環過薑宜瘦削的背,單膝撐在床榻上,將人給抱起,低聲道:“你得去醫院。”
懷裡人隻是固執地啞聲:“不去。”
他重複昏沉喃喃:“我吃過藥了……”
“不要去醫院……”
陸黎沉默,最終還是把懷裡人給放在床榻上,去擰了一條濕毛巾,半跪在床榻上擦著薑宜額頭上的汗。
他從來都沒照顧過人,笨拙地撩開薑宜的額發用著冷毛巾擦拭時,看到雙頰潮紅的薑宜閉著眼睛,微微偏頭用麵頰貼著他的手背,還無意識地蹭了蹭。
陸黎低頭,喉嚨動了動。
他心想,好乖。
好一會,陸黎低聲道:“你衣服放在哪裡?”
意識昏沉的人並不說話,貼著他的手背,蜷縮在床上,被冷汗浸透的短袖貼在背脊,勾勒出瘦削的弧度。
陸黎摸了摸薑宜的麵頰,才起身去找乾淨的衣服給薑宜換上。
他在薑宜的衣櫃裡找到乾淨的睡衣,給薑宜換上後的第一個想法是真的很瘦。
男生平坦的胸膛白得跟雪一樣,但也單薄得跟初雪一樣。
身上唯一有點肉的地方就在腰線往下隆起的弧度。
他給薑宜換上乾淨睡衣後,將把有些潮澤的被單換了,最後才守在薑宜床頭。
很奇怪。
陸黎低頭沉默地望著床上閉著眼似乎在昏沉沉睡的人。
明明是對方生病,但是自己好像也跟著生病一樣,腦子裡有跟神經一抽一抽地跟著跳,看到對方難受地翻身,那根神經也跟著翻來覆去折騰難受。
這種感覺比在擂台上被人重創正麵還要難受。
陸黎半垂著眸子,不知怎麼地,就伸手摸了摸床上人蜷縮起來的手指。
細細的,白白的,蜷縮起來像是一株柔弱的藤蔓。
他很輕地伸出食指,勾住薑宜蜷縮起來的食指。
仿佛一頭凶獸心甘情願被藤蔓纏繞住心臟,而後藤蔓一天一天長大慢慢收緊,將那顆跳動的心臟纏繞包裹得密不透風,
凶獸從始至終都心甘情願。
———
薑宜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六點。
室內沒開燈,窗外昏黃的晚霞透過窗簾的縫隙晃進來,在白色牆麵上折射分割。
他動了動喉嚨,還是跟以前一樣腫了起來,難受得厲害。
薑宜翻了個身,昏沉地埋頭在枕頭上時,卻發現了點不對勁。
枕邊和被單都被換過,清清爽爽還散發著洗滌劑的芳香,自己身上那套發了汗的睡衣也被換成乾淨的睡衣。
薑宜起身,剛穿上拖鞋,房間的燈就被按亮。
他茫然抬頭望去,發現穿著外套的金發男生拎著幾盒外賣,對他道:“醒了?”
薑宜愣好一會,才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問出口麵前人為什麼會在自己家,就看到陸黎彎腰將外賣拆開:“過來吃東西。”
空氣中散發著大米粥香甜氣味,薑宜卻搖了搖頭,病懨懨地沙啞道:“你吃吧。”
“我沒胃口。”
他平時胃口就不太好,一到生病就更沒有胃口,甚至還會反胃,喝一碗粥吐半碗,最後還得自己收拾狼藉。
陸黎沒說話,隻是把外賣的粥盒都打開,拆開筷子才道:“過來吃兩口。”
薑宜低聲:“反胃。”
“吃東西容易吐。”
陸黎總算知道麵前人為什麼會瘦成那樣子。
一個人生病在家,反胃就不吃東西。
十幾年都這樣過下去,到現在能不瘦嗎?
陸黎起身拿了個垃圾桶:“反胃也得吃。”
薑宜床都沒下,就被人喂了一碗粥。
剛開始他偏頭,並不張嘴,便被陸黎掐著下顎張開唇灌了幾口粥,
陸黎也沒法子。
哄了好久,麵前人就是不張嘴,而是啞著聲音跟他說:“喝了粥待會會吐出來……”
吐出來了還得陸黎收拾。
陸黎給他喂了一碗粥,一邊喂一邊說吐就吐。
吐多少他收拾多少。
薑宜喝了大半碗粥,喝了沒多久就全吐出來。
陸黎拿著垃圾桶接著,半跪在床頭拍著他的背,見薑宜吐完了又拿來漱口水,最後才去收拾垃圾桶。
收拾完垃圾桶,薑宜緩了一陣,這次喂了大半碗,隻吐了一點。
折騰了快一個小時,薑宜才算是吃上晚飯,肚子裡有東西墊著,吃藥的時候舒服了不少。
一整個晚上陸黎都沒回去。
生病的薑宜跟平時不太一樣,要安靜很多,大概是知道陸黎在照顧他,喂了藥後便很乖很聽話,迷迷糊糊地照著陸黎的話做。
以往陸黎叫乖乖,薑宜是從來都不應的。
但生病時,陸黎叫乖乖,薑宜總是睡眼朦朧地睜開眼,問他怎麼了?
陸黎有一次半蹲在床頭,他撥著薑宜柔軟的額發,忽然道:“乖乖。”
薑宜偏頭望著他,帶著點鼻音道:“怎麼了?”
陸黎望著他:“我的跑馬場養了一匹小馬,很可愛。”
他想了想又道:“我的外祖母還會做很好吃的蛋糕,不過她不經常做。”
“隻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做。”
如果是薑宜的話,他想他的外祖母一定會經常做。
漂亮的小貓人人都喜歡、
陸黎低頭,用食指勾了勾薑宜指尖:“你想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嗎?”
意識有些昏沉的薑宜笑起來,以為是麵前人在邀請他放假去自己的外祖母家玩,因為宋子義也經常邀請他去家裡玩。
他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