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寨子的女人呢?
難道……
不知是想到了哪種可能,況曼的眼睛沉得猶如淬了冰渣子,再看這些孩子的眼神,充滿了一種說不明的情緒。
她吐息,收回視線,遁身往鳳凰寨後山走去。
剛走出沒多久,山上大殿鐘聲又悠悠傳響,一群大殿前的男人不知接到了什麼命令,全副武裝地從山上疾奔了下來。
帶頭的,是兩個血氣極旺的大漢。
況曼定睛一看,立即就認出了其中一個。那個人,正是東義縣城牆上,貼出來的鳳凰寨三當家。
這人手上功夫應該很強,自少比那什麼阿蠻耶和阿葆丹強,步伐大開大合,那氣勢給人一種惡狼出沒的感覺。
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這兩個人下了大殿,在山腳清點了一下人數,然後各帶一隊人馬,從寨子外的兩條小徑出發,離開了鳳凰寨。
他們帶走的人有點多,人一帶走,整個鳳凰刹時空蕩了下來。
這期間,況曼一直都躲在草墩子裡,將自己藏著嚴嚴實實。
況曼瞥著兩隊人離開的方賂,蹙眉思考了一會兒,隨即眼睛一緊,放棄去後山的打算。
從草墩裡出來,她仰頭看了一眼山腰大殿,然後找了一個方向,沿著山壁,以鬆樹為掩飾,摸上了那座回紇人建的大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圍的警戒已經夠多,鳳凰寨內裡的戒備並不森嚴,甚至沒有一個站哨的人。
唯一的哨點,可能就是天上的老鷹了。
但老鷹不是人,它能察覺地上人的行動,卻不能分析厲害關係。
稍一偽裝,這老鷹就分辨不出是自己人,還是敵人了。
比如現在,天上兩隻老鷹都發現了況曼,可況曼穿著胡服,一副胡人打份,老鷹看見了她,也當她是自己人,根本就沒有發出警戒。
此時,威嚴的大殿上,阿奢壽板著臉,沉寂而坐,腳邊還跪坐著一個少女。
這少女埋著頭,小心翼翼地給阿奢粟輕捶著大腿,一副顫顫弱弱模樣。
阿奢壽鷹目狠戾,手指輕叩著虎皮大椅的邊沿,想著剛才接到的消息。
老二傳消息,說阿蠻耶和阿葆丹都被殺了,頭顱被人斬下來,全部掛在木樁上,殺人者,似乎在向他們鳳凰寨示威。
不但如此,他們埋伏在石山附近的人,也全軍覆滅了。
死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這個姓況的娘們兒,有點本事……
示威……向我鳳凰寨示威!
呸,彆被我阿奢壽抓到,否則……定將你大卸八塊,砍下腦袋掛到聖慾天的大門外。
阿奢壽冷沉著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他唇邊勾勒起了一抹瘮人的笑。
他起身,一腳踢倒腳邊的少女,大步走到桌邊,抬筆,寫了一張紙條,然後招來一隻老鷹,將紙條綁到老鷹的腿上,讓老鷹去送信。
為了赤陽堡大弟子需要的朱果,他損失了阿蠻耶和阿葆丹,赤陽堡又豈能什麼都不付出。
對了,老二還說石山那邊沒有劉元愷的屍體,也不知道,那劉元愷是死還是活。
沈鎮遠……烏龜殼子躲了這麼久,大弟子失蹤,是時候該出殼了。
再不出殼,你失蹤的可不就單單隻是一個大弟子了。
讓老鷹將信送出,阿奢壽轉身,去了大殿後方的房子。
阿奢壽來到殿後一處小屋前,一身陰鷙驀然一收,單手放在胸前,垂首恭敬道:“三祭師,阿蠻耶和阿葆丹死了,死在況飛舟女兒的手上。”
話落下,屋內沉寂許久,一道蒼老的聲音徐徐響起:“死了便死了吧,可找到況飛舟女兒的行蹤了?”
阿奢壽:“還未有消息傳回。”
“儘快找到他們兩人,能擒就擒,不到萬不得已,暫時彆殺他們,特彆是孟家小子。他,老夫有大用。”
孟澤之子……穆元德的徒弟,捉住這個人,也許便能從穆元德手上拿到玄天令。
玄天令,玄天令,找了十多年的玄天令,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將之取到手。
大祭師的時間不多了,再取不到玄天令,不但屍奴練出來有缺陷,大祭師的生命也時刻受到蠱蟲的威脅。
隻拿得天玄天令,拿到點屍沙,驅蠱鈴,大祭師的性命才萬無一失。
“是。”
“把我帶來的莫鷹放出去,它較為靈敏,應該能很快找出他們的行蹤。”
“是”阿奢壽聽到裡麵老者讓放出莫鷹,眼睛頓時一亮,粗狂的臉上帶起了笑意。
他這時候來找三祭師,要的,就是他帶來的莫鷹。
真當他是蠢了還是怎麼著,敢在十萬大山裡設陷阱埋伏幾個人。
涇山那麼大,幾個人混進山裡,彆說他這點人找不出人,就是多一倍,也不見得能山中搜尋出幾個人的行蹤。
他如此自信,一定能在山裡找到人,原因,就是這批從大草原上帶來的莫鷹。
這批鷹是三公子親手馴養,而且,還是以人血馴養出來的。凶性極強,又極為靈銳,能追蹤分辨獵物氣息。
二十裡之內,隻要它們要找人的出現過,它們就能憑著氣息將人找出來。
涇山很大,靠人力搜尋,那得搜到猴年馬月,他捉魚的殺手鐧可不是山裡的那些陷阱和埋伏,而這是批莫鷹。
阿奢壽應了一聲,踏著輕快的步伐去了鷹房。而這時,院中一個拿著掃把,弓著腰,正在打掃院子的某個男人,在聽到這兩人的對話,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眯。
許是院子已經打掃乾淨,他拿著掃把,往廊道拐角走了去。
到了拐角處,他眼角餘光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不過處一有間疑似書房的屋子,他眼睛一眯,快速閃了進去。
進去後一看,果然,這是間書房。
孟九重將掃把放在一旁,速度極快地開始在書房裡找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摸進來的這間書房是誰的,裡麵的陳設非常多,零零雜雜,各個朝代的書都有,還有好幾份中原輿圖,不但如此,他還在書房桌子下麵,摸到了一個暗甲。
暗甲裡麵裝的是什麼東西,孟九重沒空去看,直接將甲子裡的東西取出來塞進了懷裡,然後又從其他幾本書裡,翻出了一些書信。
這會兒時間緊急,孟九重完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看這些書信,通通都收入懷裡,打算等離開了鳳凰寨之後,再來看這些東西。
剛才他可是聽阿奢壽和房裡的那個人說了,要放莫鷹。
莫鷹——回紇最出名的老鷹,這種老鷹,甚至偶爾還會出現在回紇與薑魯的戰場之上。
如果鳳凰寨真的有莫鷹,那他和阿曼絕對隱藏不了多久。
一旦暴露,他倆必會陷入各種追殺中。
還有剛才在那所房間裡說話的人,那是一個高手,的確是一個不亞於師父存在的高手。
他入了這院子,竟沒有察覺到那間房裡有人,要不是阿奢壽來院子中,和屋裡的人對話,他……
還好他入院子中,夠警惕,沒一開始就尋找書房,而是偽裝成打雜的,在院子中觀察。
得快一點,快一點將這些東都打包帶走,就算要暴露,也不能暴露在鳳凰寨裡。
孟九重下手迅速,把凡是看到的信件通通打包,塞進懷裡。
與此同時,況曼沿著山壁上的鬆樹,爬上了山腰大殿,一到大殿,她便從大殿一側的一個小門進了後院。
剛進去,便見那邊有個人提著掃把,往她所在的這個小門走了過來。
況曼眼睛一蹙,趕忙躲進到一旁的木柱後麵。躲好後,她才發現,這個埋著頭,走路姿勢大開大合,像極了回紇人的男子是孟九重。
她眼睛一亮,趕忙朝孟九重噓了一聲。
孟九重聽到噓聲,抬頭看去。見況曼躲在木柱後麵,他鳳眸輕蹙,向況曼招了招手,然後,二人身形一閃,閃到了假山後麵。
“快走,鳳凰寨裡有莫鷹,那邊還有一個武功極強的高手。”一躲到暗處,孟九重就急忙道。
況曼微楞:“莫鷹是啥?”
孟九重低沉道:“回紇最有靈性的老鷹。”
況曼聞言,白皙額頭緊蹙了起來。她被老鷹盯梢太久,知道這些老鷹有多煩人,倘若鳳凰寨真有更厲害的老鷹,那他們說不定還真有可能暴露。
“你先走,我去做點事。”況曼沒有問莫鷹的具體情況,從懷裡摸出來一個小瓷瓶。
看著小瓷瓶,況曼眼裡透出點惋惜:“這涇山裡毒物多是多,能一下子毒死人的除了箭毒木,卻沒有多少其它的。我去給他們添點料,你去下山水井裡,也給添點進去。”
說罷,況曼不等孟九重說話,便從假山後走了出去。
她剛才從山壁爬上大殿前的演武場,瞅到那邊有口水井,哼哼哼,沒有毒死人的毒藥,那就換毒下。
毒得他們神經中毒,腳趴手軟,渾身無力,躺上個幾天還是可以的。
況曼躡手躡腳走到水井邊,這會山腰大殿的人幾乎都被帶了出去,整個大殿都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人。
不,其實還有個人。
大殿那邊,還有一個少女。這少女,就是剛才被阿奢壽踢了一腳的女孩。
這個女孩五官很好看,身上衣不遮體,這才剛到開春,身上就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青紗。
她似乎也看到一況曼,不過她沒叫也沒喊,就那麼麻木地看著況曼。
況曼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看了她一眼,這女孩卻不閃不避,任由況曼看她。
況曼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噓了一聲。
那女孩定定地看了看況曼,然後慢慢垂下頭,蹣跚著走進了大殿裡。
況曼看到她這模樣,就知道她是被回紇人擄上山的少女。
心底愈發沉重,她側頭,打開瓷瓶的木栓,將裡麵的毒全倒進水井裡,倒完了還不算,又從懷裡摸出兩個瓶子,繼續往水井裡倒。
神經麻痹的,吃了拉肚子……通通往裡麵倒。
毒藥大雜燴,就不信,還毒不倒這些留在山寨裡的回紇人。
倒完藥,況曼身子一晃,晃進大殿,見那少女抱著身體,縮在大殿一桌角處。
她眉頭輕蹙,走過去,輕聲道:“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
女孩抬頭,目光呆滯地搖了搖。隨即,她沾了點桌上的水,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快走。】
看到這地上的字,況曼微微詫異,垂眸,看著她一直緊閉著的嘴。
不知想到什麼,她素手輕抬,捏住女孩的下頜,讓她輕輕張開嘴。
女孩嘴一張,況曼當即便明白,為什麼她不能開口了。
她……她的舌頭,少了一半。
況曼眸子滴水,一雙眼睛仿佛塗了毒。
況曼:“和我離開。”
女孩搖了搖頭,避開況曼的手,抱著腿又縮到了桌子邊。
況曼看著女孩,心口微微發脹。這個女孩,讓她想起了末世裡的某些女孩……
她……已經沒有了生的欲望,麻木的過一天,算一天。
不知想到什麼,況曼從懷裡取出一瓶見血封喉,塞給女孩:“見血封喉,隻要出血處沾了它,就必死無疑。”
說罷,況曼轉身,悄然出了大殿。
女孩捏著藥瓶,愣愣地看著況曼離開的身影,隨即又埋下了頭。
離開……離開後她能去哪?
她阿爹阿娘,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全都喪命在了這群回紇人的手裡,而她卻因長相出眾,被他們擄上了山。
擄上山,她才知道,原來爺爺是被他們蓄意謀殺的,隻因為……爺爺是主戰派,堅定執行著皇上殺儘回紇人的計劃。
可回紇人沒死絕,他們卻……
見血封喉,很好的毒,也許……她可以為死去的親人拉報仇了。
況曼離開,並不知道大殿中的少女是誰。如果此刻東義縣的縣太爺在的話,應該就能認出這個女孩是誰。
她……正是前幾個月,在涇山被殺的那個告老還鄉官員的孫女。
那位官員在位時,是兵部侍郎,堅定的主戰派。年老還鄉,結果卻……
況曼給出見血封喉,她不知道這個女孩會將這毒,用在自己身上,還是用在回紇人的身上……但,這是她唯一能為她做的。
時間緊迫,況曼不敢留久,下了毒就立即沿著山壁回到了山腳下。
與此同時,前去鷹房提取莫鷹的阿奢壽,也帶著兩隻莫鷹,回到了大殿上。
入了大殿,他仿佛沒有瞧見縮在桌邊的少女,大刀闊斧地坐到虎皮椅上,然後取出懷裡,暗線送至鳳凰山的,況曼和孟九重的貼身之物,放到莫鷹嘴邊。
兩隻莫鷹的尖嘴,啄了兩下阿奢壽手上的兩塊布,然後一展翅膀,就飛出了大殿。
看到飛走的莫鷹,阿奢壽陰惻惻地大笑了一聲。
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年輕,真以為躲在山裡老子就拿你們沒辦法了,等著瞧,這次看你們往哪裡逃。
放出莫鷹,阿奢壽心情悅愉地朝縮在桌腳邊的女孩招了招頭,女孩看了他一眼,垂著頭,乖巧地走向阿奢壽。
阿奢壽粗糙的大掌,捏了兩下女孩,然後將女孩抱起來,哈哈大笑,走進了大殿後的臥榻處……
另一邊,況曼下山,在約定的地方等待孟九重。
孟九重比她早一步下山,往山下的水井裡投毒。山下水井比較多,一共四口,況曼已將水井的位置告訴給了孟九重,這會兒,孟九重應該投完毒了。
果不其然,沒等多大一會兒,孟九重就從一側的小徑裡走了過來。
二人彙合,都未曾開口,默契地準備下山。
下山前,況曼將自己帶來的九個戰利品,掛到了寨子入口處,最顯眼的地方。
隻要是帶眼睛的路過,都能看到它們。
孟九重和況曼按原路出山,畢竟這條路已經走過一次。他們撤離的速度很快,但阿奢壽放出莫鷹的速度也極快。
兩人才隱身進山林沒多久,天空中,一聲鷹唳突兀響起。
這聲老鷹的叫聲,悠長又尖銳,仿佛一種訊號般,迅速傳達天地。
況曼與孟九重一聽到這聲音,便知道,他們暴露了。
二人對望了一眼,二話不說,一人施展輕功,一人施展異能,速速急奔。
天空上莫鷹盤旋,一邊飛,一邊叫,眨眼功夫,便驚動了林中所以有哨崗,那些守在哨崗裡的人,開始騷/動起來。
留守在寨子裡的阿奢壽,也聽到了這道鷹鳴聲。
聽到這聲音,他那雙正少女身上施虐的手,猛得一頓,旋即翻身下塌,套上胡服,快速往大殿外奔。
與此同時,大殿後方那排房子裡,那道一直掩著的木屋,砰得一聲炸開。
那個來了鳳凰寨就未曾現過身的三祭師,終於踏出了他的房間。一出房門,他身子一縱,如一隻鶻鷹般,猛得一下衝上大殿屋頂,矯健地從山壁之下飛疾而下,落到了山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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