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倫山有些相像,但倫山比百濮更神秘。
自從況飛舟出現在江湖上之後,黎初霽就拋掉手上一切事宜,一直綴在倫山蠱後身後。
這兩人,在況曼還在許良山上的時候,就入了百濮,一去便沒了身影,可是現在黎初霽卻出現在了東福客棧?
不但出現,還受了詭異的傷。
況曼在攙扶住黎初霽的當下,就摸了一下黎初霽的脈門。
黎初霽目前雖看著像是個死人,氣若懸絲,但是脈搏還有跳動,生命體征還在。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嬌黛黛搖搖頭,道:“我的人在百濮外的一個小鎮上發現了他,發現他時,他就已有些不大對勁,我屬下一直跟著他,跟了三天後,他就成了這樣子。我屬下見他所行方向是興遠府,便猜測他可能是要回東義縣,於是,就將他帶了回來。”
人雖是她屬下帶回來的,但個中細節,嬌黛黛也不知道。
幾個月前,她知道倫山蠱後和黎初霽去了百濮,便吩咐下去,讓人多留意一下,屬下可能認為她和他們有交情,所以,將人給弄回來了。
況曼眉頭緊擰,深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緒:“我可以見見你屬下嗎?”
嬌黛黛輕恩了聲,朝阿莽頷首了一下。
阿莽會意,去將那個把黎初霽帶回來的屬下喊了進來。
進來的人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子,看著和普通男子沒什麼區彆,穿著一身樵夫的短打衫,皮膚黝黑,不知實情的,隻認為這是一個常年勞作的男人。
“掌櫃好。”男人一進來,便恭敬地朝嬌黛黛彎了彎身,嬌黛黛輕輕揮手,道:“阿路,這位是況娘子,她想問問你有關黎初霽的事。”
男人一轉身,又朝況曼抱了抱拳。
況曼向這個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直奔主題:“路大哥,還請麻煩告知一下,你是如何遇上他的?”
阿路是做情況工作的,幾句話就將事情講清楚了,而且,還點出重點。
他是九天前,在中原與百濮邊界遇到黎初霽的,黎初霽當時情況就有些問題,臉色蒼白,走路極為飄忽,一到夜裡,頭發和眉毛還會結霜。
他跟了他三天。
這三天裡,黎初霽不停不歇,一直在往興遠府的方向趕。
三天後,他暈倒在路邊,整個人仿佛就跟死了一下,他檢查了一下,發現他還沒死,於是就將人帶了回來。
並道,黎出霽出現在那小鎮,往前二十幾裡處,是百濮一個叫阿孝山的地方。
阿孝山裡有一個部落,這個部落以采藥為生,經常采藥來中原出售。
如不出意外,黎出霽就是從阿孝山百濮的。
況曼凝眉,思索了一下:“可有我娘,倫山蠱後的消息?”
阿路:“她比黎初霽早半天進百濮,不過他們入百濮的地方,不是阿孝山,而是從距離阿孝山兩百多裡路的青凰山進去的。”
況曼:“青凰山那邊什麼個情況?”
阿路:“青凰山那地方很複雜,地勢太險,勢力盤綜錯雜,且查得很嚴,一般人進不去。”
“青凰山有一個專門防範中原人入百濮的鎮子,正常走商還好,但要想進百濮辦什麼事或是找人,就必須接受這個鎮子的盤查,將所辦之事,所找之人告訴這個鎮的鎮長,鎮長會以信,通知他所要找的人,然後層層把關,才會放進去。那邊有的部落養蛇,有的部落養蟲,也有部落以采藥為生,更有武力值不亞於中原的高手,比阿孝山複雜很多。”
況曼:“倫山蠱後入了百濮後,可曾再現過行蹤?”
阿路搖頭:“不曾,一進去就再未出來過。”
況曼聽頭,眉頭打結。
思索半晌,誠道:“多謝路大哥告知,也多謝你將黎初霽帶回來。”
況曼向阿路道了謝,抬眸,向嬌黛黛道:“嬌掌櫃,感激的話我就不多說,等來日有空,我請你喝酒。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嬌黛黛:“去吧,去吧。對了,你如果要去百濮,我的人可以借你們一用,阿路馬上就會回轉百濮邊界那邊,你們要去了,想打聽消息,可以去那個鎮子上找他。”
嬌黛黛聽完況曼問阿路的話,便猜到了她接下來的打算。
哎,街坊是個麻煩人物,也是累人的。
想到累人,嬌黛黛額頭一挑,趕忙道了一句:“彆想用一壺酒就打發我。錢還是要照給的,你回來後,咱們再慢慢清算。”
都差點忘記自己是生意人了。
嘶——,感覺自己最近好像有點不務正業。
上次送消息去平穀縣,錢還沒收呢,這次又送出去這麼多消息。
不行,回頭算賬的時候,得仔細算清楚,親兄弟明算賬,幫忙歸幫忙,但賬要結清楚。
況曼側頭,爽快道:“行,回頭咱們一次結清,清了,我們再喝酒。”
說罷,況曼與孟九重帶著不知受了什麼傷的黎初霽,急急出了東福客棧。
出來後,二人都未回孟宅,而是帶著人直奔了蒼山。
黎初霽這模樣,肯定是受了傷,但是受的什麼傷,兩人都不知道。
孟九重剛才攙扶人時,為黎初霽抓過一下脈,脈象很平和,與正常人相同,但卻全身冰涼,呼吸極弱。
他這模樣,如果把他丟在大路上,摸過他體溫的人,都會將他當成死屍處理。
黎初霽的情況很不正常,他們得去找鬱方,讓鬱方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人出了東義縣,剛走到十裡亭,遠遠就見十裡亭外,一全身胄甲的將領,領著一隊無數士兵,慢慢靠近了十裡亭。
而這會兒,十裡亭處吳擁和周柄生正滿臉欣喜地看著這個將領。
況曼和孟九重有急事,和吳擁還有周柄生打了聲招呼,就從十裡亭入了山。
周柄生看著二人攙扶的人,疑惑地問吳擁:“吳大人,他們攙扶著的那個人是誰?”
吳擁看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回道:“回周大人,這人是聖慾天的少主黎初霽。看樣子,黎初霽好像受傷了。”
吳擁這個縣令比很多地方的縣令都要儘責。
他雖不怎麼管城裡江湖人的事,卻從不錯過各方消息。
黎初霽沒在東義縣出沒幾次,剛來東義縣時甚至都沒幾個人知道他是魔教少主。吳擁能知道這些,還是後來況飛舟入住了藍廬書生的府上,再聯想到藍廬書生開始,是被黎初霽和況曼壓著回來的,而黎初霽那時自稱是藍廬書生的胞兄……
從這些線索中,他一點一點摸出了黎初霽的身份,後來,他的猜測又經過城裡那些江湖人的證實。
“黎初霽,聖慾天少主。”周柄生聽到吳擁的答應,眼裡閃過一絲沉思。
黎……
據說當年黎大人的兩個孫子,便是流落進了聖慾天。而且,皇上隱隱還和四王爺提過黎家兄弟,這人據說……
罷了,武林人受傷是常態,黎家後人若果真出事,甚至隕命,也輪不到他來擔心,相信皇族會另有按排的。
況曼和孟九重急急入山,對於在十裡亭遇上的事,二人都未去討論。
周柄生在東義縣,不敢離開,一直在等著外援。這段時間,況曼和孟九重一直警惕著縣衙,擔心有人夜襲縣衙,把這個欽差大人給哢嚓了。
結果等了半個月……夜襲是有,且還挺頻繁的,可好像用不著他們出力。
因為,他們發現有波人也在保護著縣衙,甚至偶爾還會追出縣衙,去追殺那些夜襲者。
這波人似乎也沒避開他們,二人順著他們一摸……結果,卻摸到了平順布匹店。
平順布匹店,穆元德的舊部……
穆元德除了一個前任盟主的身份之外,還有一個血鴉衛的首領身份。
至了這會兒,況曼和孟九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老人家的舊部,怕不止是舊部那麼簡單……這些舊部,不少人怕都披著一層血鴉衛的皮。
既然他們出手,將那些夜襲的人全部殺回去了,那況曼和孟九重便撒手不管了。
而周柄生似乎也在這些幫忙的人中,察覺到了什麼,甚至猜測半個月前他逃入東義縣,暗殺者不敢再追,忌憚的可能就是這些暗中幫助他的勢力。
半月過去,嬌黛黛那封信送出去了,援軍也終於趕來,興遠府的事似乎也快塵埃落定了。
朝廷的事,況曼隻關注,興趣卻不大。
*
溪水涓涓流淌,蒼山幽靜小築。
鬱方站在溪岸,捋著胡子,一臉滿意地看著在林中飛梭的人。
沈聞秋的經脈徹底接好,這會兒正在加緊練習自己的輕功。武林瞬息萬變,沒有功夫傍身,那和砧板上的魚,沒有任何區彆。
更何況,他還有一重沈鎮遠兒子的身份。
沈鎮遠如今已是人人喊打,他是他兒子,一旦出沒江湖,身邊紛爭絕對不小。
雖然他沒什麼大誌向,但也沒想過年紀輕輕就歸隱山林啊。
他還和青君說過,等他日,她的任務結束後,就陪她走遍河山,欣賞各地風情。
沒武功傍身,萬一出事了……總不能次次都讓青君“英雄救美”吧。
想到青君,沈聞秋目光微抬,往竹院中,坐在那大鐵球上的冷傲少女看了一去。
溪風習習拂過。
曾經用來禁錮穆元德行動的大鐵球上,玄色錦衣少女懶洋洋坐在上麵,清冷的麵容,看著有些高傲。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中,不知是在看練習輕功的沈聞秋,還是彆的。
在院中石桌上,還有一粉衣羅裳,頭帶步搖的女孩。
這女孩神情憂鬱,雙眸明明滅滅地呆坐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個少女,是赤陽堡覆滅前夜,穆元德從赤陽堡裡帶回來的沈羅衣。
赤陽堡注定萬劫不複,皇族不會放過沈鎮遠這個危害到薑魯安全的人,穆元德用自己的後半生,保下親妹的兩個孩子,讓皇族放棄斬草除根的心思。
沒錯,就是後半生。
穆元德現在,幾乎已完全成了皇族的刀。
以前吧,他雖掌握著血鴉衛,但身在武林,有些可做可不做,皇族不會強迫他,能自己選擇,但是現在……
好在薑魯皇帝腦子很精明,知道怎麼用人,才會讓人心甘情願,甚至徹底效忠皇族。
皇帝對穆元德的要求,和以前一樣,看顧好武林,不能讓武林混亂,必要的時候,去回紇汗庭,殺掉回紇這一任的可汗。
說起來,這一任回紇可汗早就該被哢嚓掉了。
這一任可汗,是一個心計手段都很出色的可汗,以前他受回紇各方部落製裁,還不凸顯,但自從穩定了回紇內部後,就開始慢慢彰顯手段,致使邊關衝突越發頻繁。
在發現這個可汗的能力時,皇族就想過暗殺他,但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因為,那時穆元德已經出事,神智不受控製,瘋瘋顛顛,根本就沒辦法執行任務。
放他出來執行任務,到時候,彆回紇可汗沒有殺掉,又把江湖弄得動蕩不安,那才難收尾。
皇族還曾私下接觸過聖慾天,希望況飛舟能出手,結果……況飛舟比穆元德更慘,雙腿皆斷,還妻離子散,整個人鬱鬱沉沉,誰都不搭理。
薑魯有高手,回紇高手同樣不少,武力不夠強,怕是靠不近皇庭,就先被斬殺了。兩個適合,並有能力暗殺回紇可汗的人,都出了問題,皇族沒辦法,隻好暫按此事。
說起來,薑魯這個皇族還算有點良心,穆元德出事,他們也沒說棄之不管,雖私下在物色下一個接替穆元德的人,但能幫的還是儘量幫一下。
比如,鬱方的那些醫書,還有一些血鴉衛。
不然,穆元德哪來那麼多舊部。
皇族沒有神醫,他們手上的醫者,論醫術還比不上鬱方,鬱方要救穆元德,皇族幫不上什麼忙,就將自己太醫院的醫書,全借給了鬱方。
鬱方也是在皇族給出的醫書中,查到邪心焰與寒魄針的。
這往之事,暫且不提。
穆元德以自己下半生換親妹兩個孩子的命,但是現在……有人似乎卻不稀罕。
沈羅衣沉坐在石桌上,那雙溫婉的眼眸裡布滿了仇恨。
她沒有掩飾,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在林中,飛梭攀爬的沈聞秋。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眼睛驟然一縮,三柄飛刀如射出去的箭頭,寒光閃爍,直往沈聞秋所在的方向傾射而去。
飛刀剛越過竹籬笆,鐵球上的清冷少女眉頭輕輕一蹙,擱在腳邊的刀,突兀輕動。
一束寒光從,從突然跳開的刀柄裡急射而出,須臾間攔截住沈羅衣射出的三柄飛刀。
女子輕垂頭,目光冷淡地看著石桌旁的沈羅衣。
沈羅衣抬頭,眼睛仿佛塗了毒般,惡瞪著青君。
這邊的動靜,驚擾到了練習輕功的沈聞秋與鬱方。沈聞秋輕輕縱躍,從樹林中回到竹院。
他垂目,一雙向來輕浮的眼睛,像滴了墨般,緊緊凝著沈羅衣。
“你若不願意留在蒼山,那馬上滾吧。”冷肅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還帶著厭惡。
沈羅衣狠狠刮著沈聞秋,聲音仿佛是從牙齒裡蹦般:“聯合外人殘害爹爹,忤逆不孝,你不配為人。”
“不配為人”四個字歇斯底裡,仿佛沈聞秋真的如她口中所說的那般。
沈聞秋嗬笑一聲,臉上瘮出痛恨:“我不配為人,那你呢,你配?”
“我以前覺得,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能無憂無慮,做著你的赤陽堡大小姐,結果……你卻什麼都知道,知道了,你竟還能狼心狗肺地享受著他給的一切。”
沈聞秋神情陰鬱地瞪著沈羅衣,咬牙恨道:“娘要知道,她生的女兒是這麼個畜生,肯定一生下來,就把你掐死。”
沈羅衣雙目淒楚,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她是我娘,那爹就是不是我爹嗎。她死都死了,我還能怎麼辦,難道要像你這樣,給爹爹一刀,才算對得起她嗎?你選擇記住她的恨,我選擇遺忘恨,我有什麼錯。憑什麼我一定得和你一起,對付爹爹,恨爹爹。”
“爹爹那麼疼我,我為什麼要記恨他。”
沈聞秋慘笑一聲:“這個道理我跟你講不通,不過你心計真深,深得我背脊發涼。四歲,阿娘死的時候你才四歲,你不愧是他的女兒,他的那份狠心,你倒是繼承了十足十,四歲,就能偽裝得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你的這份心計,我自愧不如。
說罷,沈聞秋頓了頓,自嘲一笑:“你也彆恨著這個,恨著那個,等舅舅處理完他的事後,舅舅會教你怎麼做人。”
“舅舅,哈哈哈。”沈羅衣大笑,笑後怒道:“他追殺我爹,我沒他這種舅舅。”
穆元德要是她舅舅,為什麼要破壞她的生活,追殺爹爹。
“啪——”
沈羅衣話剛落,沈聞秋一個巴掌毫無留情,驟然落到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