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用腦袋頂著她。
一落到大蛇頭頂,況曼身子猛然一翻,拉住巨蟒脖子上的鞭子,穩穩站在它的頭頂上。
湖中,巨蟒飛快遊動,紅衣少女仿佛一隻騎龍的騎士,緊緊拉住韁繩,在湖上馳騁。
到了這會兒,不管是況曼也好,孟九重也罷,甚至連洪湖下遊的巫胥,都看來這條蛇是在和況曼玩,而不是想吃人……
弄明白了這要蛇沒有吃人的心,況曼微微鬆了口氣,但鬆氣也隻是一小會兒。
她得想個辦法脫身才行。
但滿目的水,嚴重影響到了她的發揮。水中不比陸地,戰力大打折扣,一身武藝,發揮不出兩成。
況曼站在水蟒碩大的頭顱上,雙眼冷靜,飛快分析著自己的處境。
良久後,她似乎發現了某種規律,側頭,朝孟九重低喊了一聲:“九哥,你先上岸。”
孟九重這會兒穩著樹杆,淌著水,緊緊追著況曼,聽到她的聲音,他劍眉緊夾,沉聲反駁:“不行,一起上岸。”
這條蛇眼下是沒有殺人的心,但……不能讓她獨身一人湖中。
況曼眉頭輕擰,視線往右岸看去:“下一次它再遊到右邊,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上岸。”
孟九重薄唇緊抿,點了點頭。
二人交流這會兒功夫,水蟒坨著況曼,又在水來回遊了一圈。
遊著遊著,便接近了況曼所說的右側湖岸。
況曼估算著距離,眼瞅離岸邊快有五丈距離時,伸手,將腰間的繩子卸了下來。
“阿曼,不可。”看見她取下繩子,孟九重眼睛一睜,趕忙道。
這繩子,是他與她唯一的牽連,一旦解下,若出意外,他連找回她的機會都沒有。
“一!”
況曼輕搖頭,冷靜地看著前方,輕輕吐了一個字。
孟九重眸子微緊,焦急浮於眼臉,但這會兒,他卻沒有彆的辦法。
轉頭,定睛看著岸邊。
“二!”
清脆的第二聲落下,身體下方,那條遊得特彆歡快的水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尾巴輕輕搖晃,碩長的蛇身,卻不再遊動。
它腦袋停在原地,倒三角的眼睛,有了絲絲浮動,眼仁往上翻,似乎是想看況曼,但因視線問題,什麼都看不到。
分叉的蛇信,輕輕上卷,很巧地卷到了況曼白皙的手腕上。
手腕處,是青君送給況曼的驅蠱鈴。
濕漉漉的蛇信,讓況曼這個從來不怕蛇的人,竟也被它的觸碰給激得,打了一個冷顫。
況曼額頭緊夾,冷眸緊緊盯她的蛇信,空著的那隻手,已伸到腰側。
腰側那裡,沒彆的東西,隻有一把匕首。
匕首剛握上手,看到蛇信所觸碰的驅蠱鈴,況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動作夏然一頓,隨即又將匕首插回了腰間。
況曼沉眉,任由它的蛇信,在她手腕上掃動。
因為這變故,況曼的第三聲,未來得及喊出去。
而水蟒蛇信輕掃,有一下,沒一下的一直在觸碰著驅蠱鈴。它就那麼靜靜地停在水中,除了蛇信,其它部位再無異動……
過了一會兒,它似乎觸碰夠了驅蠱鈴,長長的尾巴猝然往蛇頭一掃,爆發的力量,將頭頂上的況曼直接給抽飛了出去。
況曼騰空一瞬間,後方的孟九重身體一縱,如老鷹展翅,驟然往況曼傾飛而去。
而況曼也在這裡,手腕輕抖,卸下蟒蛇脖子上的長鞭,往岸邊一拋,緊緊套住岸上的一棵大樹。
她攥緊著鞭子,孟九重攬著它的腰,二人借著鞭子的力量,終於回到了地麵上。
一落地,孟九重就攜著人,急急奔離湖岸,一直奔出去十來丈遠,二人才停下身影,然後齊齊轉身看向洪湖。
洪湖裡,那條逗著況曼玩了將進半個時辰的水蟒,不知怎麼著,支起了它大大的頭顱。
倒三角的眼睛,隔著遙遠的距離,緊緊凝視著況曼。
水順著它的鱗片,滴滴答答落進洪湖裡。
不知為何,況曼莫名的,從它那雙大得恐怖的眼睛裡看出一絲不舍。
沒錯,就是不舍。
這一刻,況曼覺得,這條蛇成精了。
它的眼睛裡竟裝著不舍……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不知想到什麼,況曼垂頭,看了一眼腕間係著的驅蠱鈴。
片刻後,她解下驅蠱鈴,欲將這個青君送她的無聲鈴鐺,拋過去……
卻在她抬起手刹那,水蟒吐了一下三叉蛇信,緩緩沉入了水裡。
碩長的蛇影,被水慢慢覆蓋,最後消失不見。
剛才還激浪連連的洪湖,轉瞬間便恢複了寧靜,若不是況曼這會兒全身濕漉漉,怕還以為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蛇逗人,隻是錯覺。
看著平靜湖麵,況曼微楞。
完全鬨不懂這條蛇是怎麼回事。
孟九重也滿眼狐疑,目光緊盯著水蟒消失的地方。
良久後,況曼垂眉,看著手上的鈴鐺,疑思道:“青君送我的這個驅蠱鈴……”
她話未說話,但孟九重卻已明白她的意思。
孟九重收回目光:“我聽鬱方說過,青君是一個守墓人。”
“守墓人……”況曼微楞:“守的是何人之墓?”
孟九重搖頭:“不知。驅蠱鈴是一件奇物,這種東西,我從未在江湖上聽人提起過。她送出的東西既然與百濮之地有關係,那她守的那個墓,必也與這裡有關係。”
剛才那條蛇的舉動,一看就是為了驅蠱鈴。
……是這個鈴鐺吸引了那條蛇。
在蒼山時,他們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問清楚驅蠱鈴的出處,若是知道,說不定就能解開這條蛇與驅蠱鈴之間的關係……
“罷了,等回去後,我們問問她。”況曼將驅蠱鈴係回手腕。
鈴鐺是青君送出的,也許,隻有她能解開鈴鐺所隱藏的秘密。
孟九重將腰間的繩子取下,丟到地上:“我們先離開這裡,回程的時候,咱們走青凰山那邊吧。”
百濮著實名不虛傳。
連百濮都步步危機,那比百濮還要神秘的倫山呢?
阿曼是倫山蠱後之女,以後,會不會接觸到倫山的神秘,若是接觸到了……她……
罷了,這些事,現在想再多也無用,等見到倫山蠱後再談吧。
況曼輕凝眉頭,嗯了一起,和孟九重一走繼續往南走,離去前,二人的目光,都往對岸看完整個過程的巫胥看了一眼。
而巫胥的目光,也遙遙看著他們。
他目光中帶著懷疑,緊緊盯著越來越遠的兩個身影。
龍王在二十多年前蘇醒後,就從未如此高興過。那女孩是誰,是什麼東西讓龍王如此興奮?
龍王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在湖邊尋找,找的難道就是這個女孩?
按說,它就算是要找,也應該找倫山蠱後才對,畢竟,那是蠱後的後人,體內有著它熟悉的血液。
要不要通知一下阿嫫,重點關注一下這個女孩?
巫胥目送著況曼二人離開,直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裡,他才轉身,欲離開洪湖。
剛轉身,身後就忽地響起了一陣水聲。
巫胥轉頭,抬眸看向水麵。
水裡,剛才那條蛇沉下去的水蟒,再一次浮出水麵。
浮出來時,它蛇頸處比剛才和況曼戲耍時足足大了半圈。
……姑且是戲耍吧,不過,它這戲耍一般人可承受不住。
水蟒一出水麵,就慢慢遊到了巫胥所站的地方。
它撐起碩大的蛇身,蛇頭慢慢擱到岸邊,那張自始自終都閉著的蛇嘴,第一次張開了。張開後,它蛇身前後挪動,一個浮白色比鴕鳥蛋還大一圈的蛋,從他食道裡,慢慢吐了出來。
巫胥眼睛一睜,涼薄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龍王。
在龍王嘴中的蛇蛋,滾落出來之際,巫胥迅速解下外衫,蹲到龍王嘴邊,將蛇蛋輕輕抱起來,放到衣服上。
“龍王,你還未到產卵的時間,為何……”
這些卵,你是何時產下的?
龍王繼續吹吐,將含在食道裡的蛇卵一個一個吐出來。
吐了許久,一共吐出來十個蛇蛋。
吐出這十個蛇蛋,龍王沒有一絲不舍,或是護蛋的行動,抬起蛇眼看了看巫胥,腦袋慢慢往水裡縮了去。
“龍王,你又要沉睡了嗎?”
提前產下十枚卵,比以往多了八枚,龍王這是……
而且,這些卵,它是何時產下的,他在未去守路之前,一直居住在洪湖,怎麼從未發現它產卵的事?
“嘶——”沒什麼力氣的蛇嘶聲,聽上去莫名揪心。
龍王隻是一條蛇,但對守山一脈、對養蠱之人來說,它……又不止是蛇。
它是百濮的鎮山神獸,是蠱王之王,是守山一脈祭拜的神……
被叫龍王的水蟒嘶了一聲,就徹底沉入了湖中。
昏暗湖底,淤泥滿布,這條被守山一族祭拜著的龍王,似乎了去了心願般,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它一動不動,不知是向巫胥所說那樣,是沉睡了,還是……
水蟒沉下水麵,巫胥抱著十枚蛇卵,眼睛緊緊凝視著水麵。
龍王特殊,它是蛇也是蠱,它所產之卵也極為特殊。
每三十年,它才產兩枚卵,而它上一次產卵,是在阿嫫將它喚醒後。
那時,它隻產了兩枚卵。這兩枚卵,便是西蒙石窟中守洞的那兩蛇蠱。
兩條蛇蠱,守山一脈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將它們孵化出來。
一出蛋殼,它們就是蠱,所以,它們刀槍不入,沒有弱點。但這種蛇蠱,隻有十到二十年壽命。
按說,龍王應該是在十年後才會產卵,可是現在,它卻提前產了,而且一產就是十枚。
如今百濮可沒人修練萬蠱秘法,沒萬蠱秘法為產卵後的龍王修複,十枚卵……那它,這一次沉醒,豈不是要睡上百年。
雖不喜歡百濮各族,但洪湖龍王,巫胥卻不能不管,他垂眸,看了眼懷中的十枚蛇卵,身子一縱,往西蒙族方向急奔而去。
阿嫫是守山一脈的族長,這些事該她去煩擾。
*
半路遇上攔路蛇的插曲,雖然留下許多未解之迷,但卻沒有影響到況曼與孟九重的速度,二人在離開洪湖森林後,稍休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往前趕路。
阿路說,過了洪湖一路往南直行,再經過三個寨子,就能抵達阿薩族。
深山中,寨子與寨子之間距離相隔極遠,普通人的速度,從這個寨子到另一個寨,一般都得走上一天多時間。
好在況曼和孟九重都不算是普通人,二人時飛時跑,隻用四個時辰,便走過了第二個寨子。
這個寨子,今兒似乎有喜事。
哪怕況曼和孟九重是繞道走,也遠遠就聽到了寨子裡吹吹打打的歡慶聲,時而還有鞭炮聲響起。
一聽到這種聲音,況曼和孟九重下意識就想再繞遠一點。
沒辦法,西蒙族那場經驗告訴他們,有時候,喜事也不見得就是喜事。
況曼和孟九重剛繞過寨子的後山,走到寨子左側,便見幾個穿著青衫短打的男子,攙扶著一個穿著繁複,頭上插著根孔雀羽的男子,從下方小徑,一路唱一路跳的,走了過去。
擔心被這個寨子的人發現,又弄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況曼和孟九重都停下腳步,往旁邊棵樹後麵避了避。
想等著這群人走了後,他們再上路。
才避開,況曼眼角餘光一瞥,眼尖的發現,下方那個被攙扶著的男人,似乎有點眼熟。
沒錯,就眼熟。
哪怕現在這人穿著少數民族的服裝,臉色慘白,還無精打采,況曼依舊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
她定睛看著這個男人的臉,記憶飛快回放,想翻出有關這個人的記憶。
可是仔細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阿曼,在看什麼?”孟九重看著況曼盯著彆人失神,黑深的眼睛裡透起絲暗光,輕喚了她一聲。
況曼側頭,疑惑地問:“九哥,下麵那個被攙扶著的人,你眼熟嗎?”
她的記憶不算多,如果真是認識的人,那孟九重多數也認識。
孟九重聞言,側目,仔細往小徑上端詳了一下,搖頭:“不認識。”
“是嗎?”況曼眉梢輕擰:“可我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熟。”
況曼聳聳肩,自言自語道了句:“算了,在這百濮,再眼熟也不可能是認識的人,走吧,咱們繼續趕路。對了,先前在洪湖落水,身上的毒幾乎都不能用了,這幾天,我得再製些毒出來。”
說罷,況曼抬步,準備繼續趕路。
步子剛跨出去。下方小徑上,一道聲音語重心長地傳了上來。
這人說的是中原話,一開口,況曼和孟九重就聽懂了。
“雲飛,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彆繃著臉啊。阿嗚可我們波蘭族裡最漂亮的女孩,是族長唯一的女兒,以後她會是波蘭族的族長,能入族長家,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被叫雲飛的人並沒有出聲,隻是淡淡地看了眼這個說話的人。
他看過去的眼神,帶著譏笑。
顯然,這個男人,不願意去那什麼族長家,做彆人的女婿。
“嘿,你這人怎麼回事,如果不是阿嗚非要嫁你,你以為你娶得到阿嗚。姓雲的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敢不對起阿嗚,我就去阿薩族求纏絲蠱,把你做成個繭,吊到咱們寨子門口。”
下方,利誘威脅的話,一前一後響起。
一人白臉,一人紅臉,配合的那叫一個好。而上方,剛準備離開的況曼,在聽到他們叫出的名字後,水靈靈的眼睛忽忽眨了眨。
雲飛……這不是那個一拜她阿爹為師,就想逆襲做她師兄的那小師弟的名字嗎?
等等,小師弟……
況曼腦袋微微一側,瞅著那說是攙扶,更像是著被押著走的男子。
有了名字的對應,況曼終於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那麼眼熟了。
……還真是她小師弟!
小師弟怎麼會在這裡,青蒙不是說小師弟去了蠻地嗎?
怎麼他也入百濮了,而且看樣子,還落進了百濮,要成彆人家的上門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