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裡看過來著?
記憶回溯,時間嘩啦啦地翻動,他又回到了萬名山上。
在拜山的途中,他進入了拜山者曾歇腳過的木屋,在張念雲的房間裡,找到了自己幼時的照片。
那些照片他都帶出來了。
其中一張的背後用黑色水筆寫了:【1/59】
這會是偶然嗎,還是說……
路迎酒快步上前,問楚半陽:“為什麼是59?這個數字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嗎?”
楚半陽見他突然嚴肅,有些不解地回答:“沒有為什麼,應該隻是剛好吧。”
路迎酒一字一頓地問他:“除了這裡,還有哪些地方出現過‘59’這個數目嗎?”
“我不清楚。”楚半陽回想了一下,“其他家族我不了解,孔雀神這邊應該就隻有這一個。不過……”他又是仔細回想了一番,“張家那邊好像有類似的傳言。”
路迎酒說:“你還能想起來細節嗎?”
於是楚半陽就地坐在柔軟的羽毛上,摸著那骨灰盒,仔仔細細地回想。
就算是回想著,他臉上還是有點沾沾自喜。
大概是因為,這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能給路迎酒答疑解惑。
隔了老半天,楚半陽才開口:“是我很小時候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張家還沒有沒落,楚家曾經有一次和他們策劃了很大規模的祭祀。”
他繼續說:“之前我們兩個家族祭拜天道,都是分開的,像這樣一起祭拜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當然,張家後麵的沒落是題外話。”
“總之我跟著他們一起上山,路上認識了張家的同齡人。其中一個人和我講了諦聽的故事。”
與張家結契的鬼神是諦聽。
但張家是個挺神秘的世家,很少與外人交流,路迎酒對他們知之甚少。
楚半陽說:“那個小孩子告訴我,與他們契約的諦聽,喜歡收集寶石。它每次都要放59顆寶石在巢穴中,才會得到滿足。但是寶石在鬼界容易蒙塵、被陰氣腐蝕,最後化為烏有。”
“每當有一顆寶石破碎,諦聽就會重新收集新的寶石,直到巢穴中有59顆。”
“那一次祭拜,張家帶的寶石就是59顆。”
“如果你真要追尋‘59’的根源,或許在張家那邊。他們才是天道最狂熱的祭拜者,勝過楚家太多了。”
路迎酒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也就是說,張家相信‘59’這個數字對鬼神,或者天道來說是特殊的。”
“是的。”楚半陽說。
路迎酒再次看向空中,光輝如群星耀眼,問道:“那麼這個夢境,有什麼辦法可以看到嗎?或者說,它們有什麼特彆的地方?”
“每個夢境都對應著現實中的一個地點。”楚半陽說,“你要說特彆,倒也沒什麼特彆的。”
“不過,”他抬頭看向星空的某個角落,“說起這個,孔雀神的夢境一直有兩處是崩塌的。楚家一直不清楚原因。”
他指了指角落。
那裡果然有兩團極其暗淡的光芒。
和其他夢境比起來,它們簡直太不起眼了,仿佛下秒就會熄滅。
路迎酒問:“它們在現實中對應著哪兩個地點?”
楚半陽就說了地點。
一個是臨海的村子,一個是一所學校。
路迎酒記下了兩個地名,想著,不論這與他有沒有關,終歸是要去找線索的。
楚半陽問:“所以,‘59’這個數字與你有關?”
“對。”路迎酒說,“但我現在沒弄清楚。”
楚半陽頓時滿臉寫著好奇,滿臉寫著“想知道”。
但他就是不開口,死活憋著。
要換作平時,路迎酒就開口調侃他幾句了。
但今天他實在是沒這個心情,開口說:“不好意思,我暫時沒有說出去的打算。不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牽扯太多的人,我從直覺上覺得不安。”
“哦。”楚半陽說,“沒關係,我也完全不感興趣。”
路迎酒:“……”
楚半陽依舊病入膏肓,看來神水也治不了傲嬌。
繼續待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新的進展了。
楚半陽捏了個訣,風再次掀動二人的衣袂。
路迎酒眼前又是一黑,一亮。
他們回到了楚家的地下室。
地板上的血紅色的紋路閃爍了幾下,然後暗淡下去。楚半陽彎腰,頗為費勁地抬起骨灰盒,準備搬回去。
路迎酒一看他那吃力的模樣,再度隱隱擔心。
萬一他這一摔全家桶,直接是把整個楚家的祖祖輩輩給摔了,老人家骨質疏鬆容易骨折,那得多不敬啊。
上樓梯時,他見楚半陽越發地吃力,就開口:“你讓我也抬一邊吧,萬一摔著太爺爺太奶奶了多……”
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
楚半陽手上一鬆,盒子直接掉了下來!
它實在太重了,把樓梯都磕掉了一個角。
路迎酒:“……多不好啊。”
楚半陽倒是很淡定,麵不改色,彎下腰又把它抬起來:“沒事的,我小時候經常把它摔著玩。我們家有好多骨灰盒的,不精貴,每個晚輩都有一個。”
路迎酒說:“你們家的骨灰怎麼有那麼多?還能人手一份的。”
“畢竟是個大家族。”楚半陽繼續往前走,“每個人死後都弄一鏟子,積少成多就夠了。”
路迎酒扶額。
“人死了就是死了。”楚半陽說,“楚家對生死看得很淡,先祖立個碑紀念就好,其他的都是虛的,沒必要講究太多。”
上了一樓,和楚半陽道彆時,楚半陽又問他:“你是準備去那兩個夢境破損的地方?”
“對。”路迎酒點頭。
楚半陽猶豫了很久,似乎想說什麼。
但他最後也沒開口。
天色已晚,路迎酒上了車,才發現快到六點了。
遠處一輪紅彤彤的夕陽正在沉沒,為山嶽與層雲鍍上一層金輝。
敬閒給他發了短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路迎酒便勾起嘴角,回複道:【40分鐘以內】
說完,他啟動路虎開上道路,加入了萬千回家的車流,仿佛一群歸巢的倦鳥。
以前他獨自回家,心中很平靜,因為知道家中除了那隻貪吃的奶牛貓,就不會有其他人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回家的路上是帶著期待與喜悅的。
回去停好車,路迎酒上樓,剛在門口掏出鑰匙,門就直接開了。
——這裡的隔音不好,大概是敬閒聽到了鑰匙的聲音。
然後路迎酒腳下一空,被敬閒整個人抱進去屋內了。
路迎酒:?
一時之間,路迎酒隻感受到暖烘烘的擁抱。
敬閒在他耳邊說:“你回來得太晚了!”
“路上耽擱了一會。”路迎酒拍拍他的背,安撫道,“這不還是在飯點之前回來了嗎,還算是準時……哎哎快把我放下來。”
敬閒這才把他放下,神情頗為複雜,大有還想繼續抱他的意思。
路迎酒說:“你今天都乾什麼了?”
他有點愧疚,要是敬閒真的在屋內待了一整天,那可真的是無聊。
就他的觀察而言,敬閒雖然會用電子設備,而且用得還不錯,但他是半點遊戲都不碰,也就偶然看看電影。
敬閒說:“看了個電影。”
“嗯。”路迎酒心想,果然。
敬閒又說:“然後你還沒回來,我就出去散步,順便殺了十幾個鬼。”
路迎酒:“……?”
“還喂了十幾隻凶獸。”
路迎酒:“……”
聽起來敬閒這一天過得還挺充實,不用他操心。
但路迎酒不自覺地舒展了眉眼。
回到家的安心感,總是會讓人渾身都暖洋洋、不自覺彎起眼眸的。
畢竟,敬閒一直在等著他啊。
路迎酒又看了一圈屋內。
隻見毛團子懶洋洋地趴在角落,不斷打著飽嗝。
他心生不妙:“你又喂它什麼東西了?”
“什麼都沒有。”敬閒眼都不眨。
一看就是在說謊。
路迎酒換了鞋,走過去就地坐下,摸了摸毛團圓滾滾的肚子,又摸了摸湊過來的奶牛貓。
兩團毛茸茸的小動物在他手下蹭來蹭去。
隔了幾秒鐘,敬閒也坐在他身邊,一個勁往他身上湊,手上保持了一貫的不老實,一把摟上他的腰。
路迎酒無奈,伸手去扒他那再不阻攔就直接開始掀衣服的手,笑說:“敬閒,你……”
他突然愣住了。
在碰到那有力的手時,他的眼前又是蒼白的一片。
劈頭蓋臉的風雪,暗淡的燈籠,潔白的衣衫,沒有終點的前路。
身後的玄衣少年緊緊拉住他的手,麵頰帶傷,一抹豔麗的血紅。
路迎酒依舊看不清少年的麵容,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少年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死嗎?”
夢中的“他”沒有作答。
於是回答少年的,隻有歇斯底裡尖叫著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