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半陽說是要競選,就真的上去了。
他站在講台上,雙手一撐,以頗為沉穩的語氣講:“大家好我叫楚半陽,今天?要競選的職務是學習委員……”
姚苟目瞪口?呆:“哇靠!他也是個狠人啊!”
本來哭得一塌糊塗的吳潤之也懵了,大概是沒想到?,一眾同學間混進去了一個楚半陽。
楚半陽繼續說:“我從小學習成績優異,自小學起?參加多種競賽,獎項包括市奧數競賽第一名、少年編程賽第一名、中小學生科技賽事第一名……”
他一口?氣連續說了十幾種獎項,每個不?重樣。
然後他又說:“在初中我的成績也十分優異,繼續參與各種競賽,包括華羅庚數學競賽,省內‘語文杯’競賽……”
又是十幾種不?同的獎項,都是第一名。
路迎酒:“……”
都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楚半陽還能?把這些獎項倒背如流,信手拈來。
這是得夜裡偷偷排練過多少遍啊!
又是何等的執著,才能?讓他記到?今天?!
台下的同學鬼們也聽懵了,呆呆地看著楚半陽。
楚半陽:“除了學習,我的課外活動也非常豐富,小學時就拿到?了鋼琴的英皇8級證書,學過馬術,學過圍棋與國際象棋,專精網球與高爾夫球……”
他又說了一大通,半秒鐘沒停。
光看那嚴肅而認真的神情,抑揚頓挫的語調,堅定且強勢的態度,他像是在青燈會所有驅鬼師麵前分析案情,而不?是做班乾部競選。
本來他還想繼續講,結果旁邊老?師輕咳一聲:“楚同學,每個人隻有5分鐘的自我展示時間,你的時間到?了。”
楚半陽這才意猶未儘地停下,整理了一下領口?,優雅道:“我的演講完了,謝謝大家。”
說完昂首挺胸地下了講台,頗有種歸劍入鞘後的驕傲感。
所有人都聽懵了。
老?半天?後,才傳來窸窸窣窣、猶猶豫豫的掌聲。
“這個……”老?師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我們的楚同學非常地優秀啊,不?單成績優異,各方麵也發展得很平衡。所以,還有沒有其他同學,想要競選學習委員。”
班內鴉雀無聲。
老?師一連問了好幾次,都沒有人回應,大家都被楚半陽這華麗麗的戰績給驚呆了。
於是老?師說:“好的,那我們恭喜楚同學擔任我們班的學習委員!”
所有人一臉懵逼地鼓掌。
楚半陽微微點頭,向周圍人禮貌地表達謝意,眼神中帶著滿意,很有種“算你們識貨”的感覺。
路迎酒:“……”
他再次深深感慨,楚半陽已經徹底沒救了,對?“第一名”的執念簡直超越了一切。
就這樣,一場班會課結束了。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收拾著東西,準備四下散去。
方餘也是一把搭上了吳潤之的肩頭,說:“老?吳啊,咱們打球去?今天?3班那幾個說要跟我們打一場。”
吳潤之愣怔了幾秒鐘,帶著眼角的酸意點頭:“嗯。你想打多久,我們就打多久。”
“今天?怎麼?那麼?爽快啊,”方餘拍拍他的肩,“這生一次病,把你婆婆媽媽都治好了。我再告訴你個好消息。”他神神秘秘地湊到?吳潤之耳邊,“今天?薑若雲也會去。”
薑若雲是吳潤之的高中暗戀對?象。
他直到?最後,都沒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吳潤之再次愣了愣,然後被方餘攬著肩走了,直奔著操場去。
姚苟撓頭,問路迎酒:“我們咋辦啊?跟上去嗎?”
“跟著看看吧。”路迎酒說。
去到?操場,四周熱熱鬨鬨的,人來人往。
隻是除了2班的人,其他同學都隻是黑色的人影,通體?飄散霧氣,沒有麵容。
路迎酒走過人影中時,試探性去摸它們。觸碰到?它們的指尖冰冷,霧氣散開,整個人影直接消散了。
姚苟覺得新奇,一連在路上碰了幾個黑影,讓它們消散了。
——隻有2班的人是亡者,留在了這校園內。
其他人甚至連鬼都不?是,單純是背景板的一部分。
看起?來再怎麼?逼真,都掩蓋不?了這是個幻境的事實。
籃球賽快開始了,一幫男生和吳潤之擠在一起?,對?麵站了五六個黑色人影。
一聲哨響!
籃球飛躍過蔚藍的天?!
三分球、蓋帽、帶球過人、後仰跳投……
吳潤之打著打著又哭了。
邊打邊哭。
邊哭邊打。
竟然發揮還不?錯,一連進了好幾個球。
和上課時一樣,他哭得再厲害,也沒有人覺得不?對?。
鬼怪們察覺不?到?他在哭,也察覺不?到?他早已變成了三十多的大叔,察覺不?到?他們之間隔了數十年的歲月,隔了生與死?。
操場邊上,有個白衣服的女?生站著。她紮著馬尾辮,手中拿著一瓶未開封的冰礦泉水,目光一直追隨著吳潤之,帶了笑?意。
路迎酒坐在操場的長椅上,和敬閒說:“你看,那肯定就是他們說的薑若雲了。”
“嗯。”敬閒點頭,微微垂眸,“看來他們是雙向暗戀呀。”
他懷中抱著剛跑出來的毛團子,撓了撓它的下巴,逗得小獸發出了舒服的哼哼聲。
然後敬閒站起?身,舉起?毛團——
路迎酒還沒來得及阻攔他,就見敬閒把毛團子以一個標準的投球姿勢,丟了出去!
毛團子:“嗷嗚?”
它飛過天?空,精準地進了球框,又掉在地上彈了好幾下,一臉懵逼。
路迎酒:“……”
敬閒剛回頭,帶有點得意道:“你看我的球技是不?是挺好……啊。”
他腦袋上挨了路迎酒的狠狠一下。
敬閒下意識摸了摸腦袋,說:“你之前不?也把它丟出過嗎?”
“我那是形勢所迫,不?是像你這樣丟著玩的。”路迎酒瞪他,“快把它撿回來。”
敬閒隻好起?身,把四處亂跑的毛團子給抱回來了,頗有種自己?帶孩子被罵了的感覺。
吳潤之還在那邊揮汗如雨。
好不?容易中場休息,他接過薑若雲手中的水喝幾口?,想對?她說些什麼?,最後又沒開口?。
然後他又回到?場上了。
也是他今天?發揮好,連連進球,最後竟然以大比分獲勝,贏得很漂亮。
等路迎酒和敬閒在學校裡晃蕩了一圈,回到?教?室,看到?吳潤之也回來了。
他坐在教?室裡,硬拉著方餘不?讓他走,嘴裡碎碎念叨著很多事情。
桌上就放著籃球賽的獎牌,他剛剛哭得太?慘了,眼睛一圈還是紅的。
楚半陽也來了,手裡拿著一份班級名單。
路迎酒
瞥了一眼名單,發現他竟然把學生的名次都排出來了,還把最後5名同學的名字圈起?來,點了個【需要輔導】。
簡直是一秒代入了學習委員的角色,儘職儘責,儘心儘力。再給楚半陽一點時間,他肯定就親身上陣去輔導了,一定要讓整個班的平均分到?年級第一。
他們三人剛進去教?室,吳潤之就猛地回頭,和他們說:“你們終於來了!”
“怎麼?樣?”路迎酒在他前頭坐下。
吳潤之趕忙問:“我想知道,這個幻境什麼?時候會結束?我還有多長時間和他們在一起??”
路迎酒指了指牆上:“日曆顯示是3月21號,我看了新聞,出事的那天?是3月24號。也就是說,最多是3天?的時間。”
他又補充:“而且,幻境中的時間流速往往比現實快。按照現實時間,你可能?就隻有1天?左右。”
吳潤之呆愣了一會,繼續問:“我們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他們?比如說,在24號那天?攔著,不?讓他們上那個大巴?這樣他們就不?會死?了。”
“……沒有可能?。”路迎酒搖頭,“這裡隻是幻覺,沒辦法改變過去。”
吳潤之眼中的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
楚半陽淡淡說:“我要提醒你一句,這個幻境很不?穩定,同時承載了太?多鬼魂了,可能?連你說的1天?都撐不?到?。”
吳潤之猛地抬頭:“那怎麼?辦!”
“……隻能?儘量維持場景的穩定性。”路迎酒靠在窗邊俯瞰校園。
楚半陽接話:“還有就是,在24號前,你的同學不?能?死?。每一個鬼魂的離開,對?幻境都是很大的動蕩。如果他們都消散了,就沒得救了。”
吳潤之看了看他們:“我不?大懂驅鬼,你們……你們能?不?能?幫我?”
他繼續說:“既然他們托夢讓我回來,肯定是有些心願未了。不?管他們的心願是什麼?,我想爭取多點時間,去弄明白,然後幫他們實現。”
他的聲音又帶上了點哭腔,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今天?脆弱得跟孩子一樣。
路迎酒無聲地歎了口?氣。
然後他說:“嗯,我儘量。”
楚半陽也輕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吳潤之不?
斷感謝他們,最後和好兄弟方餘勾肩搭背,準備去宿舍。
……
等吳潤之走了,路迎酒拉著敬閒,準備再仔細看一遍校園。
大部分驅鬼委托,他都是在破除幻境與心魔。
這還是他第一次反過來保護幻境,經驗難免不?足。
時近黃昏。
天?幕是橙紅與深紫的交接,濃鬱的色澤鋪在天?邊,配上層次分明的雲,像極了一張油畫。
敬閒從他的四次元背包裡,掏出了兩瓶冰飲料,遞了一瓶給路迎酒。
路迎酒接過來,看向夕陽下的操場。
學生的笑?鬨聲、籃球的碰撞聲傳來,他們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雖然知道一切是幻象,卻仍然有一秒種,覺得自己?身處真正的校園。
路迎酒就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也曾經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