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我有什麼舍不得...)(1 / 2)

妄與她 曲小蛐 11250 字 7個月前

第10章

“小觀音”是林青鴉在梨園唱響的名號,而小菩薩,隻毓亦一個人這樣喊她。

那年夏天琳琅古鎮拜師,林青鴉是穿著戲服去的。肩上披著雪白長帔,頭頂戴著的也是觀音帔,不沾半點煙火氣地邁進那井篷子下。

懷裡抱著骨灰盒、狼狽得像隻野狗似的毓亦窩在井旁,被雨水井水濕得眼睫都睜不開時,恍惚真以為下來了個小菩薩。

不理他渾話,一點一點給他擦乾淨骨灰盒上濺著的泥點時,溫溫吞吞的,也像個小菩薩。

“……我以為你玉淨瓶翻了,所以那天才下那麼大的雨呢。”

後來的少年咬著根草,像個小痞子似的靠在她院門前,總愛拿這話來調戲她。

那時候他越長越出落的臉上也總擦著新添的傷。

她並不理他,就在院裡練老師教的戲。等得日薄西山,靠在院門上的少年都快睡過去,林青鴉就回去了。

再出來時,她會拿著隻小藥箱。

院門前有塊大石頭,圓溜溜的,每回上藥毓亦都坐那上麵。細細的棉花棒在他額角沾著藥水輕輕滾一圈。

傷口被藥水刺得細微的疼,少年卻笑得毫不在意。更多是他故意往後撐著胳膊,看女孩好脾氣地順著他趴過來,認認真真給他清創。

小菩薩天生是雙茶色的眼瞳,像春天的湖一樣。

少年會在日與晚的縫隙間吹拂的風裡,閉上眼,聽見女孩的呼吸輕軟。

他想如果人總會死。

那他想沉進她眼底的湖裡。

……如果是那樣的結束,那他隨時可以欣然去。

可惜小菩薩不讓。

他第一回這樣講給她聽,上完藥的小菩薩沒說話,她安安靜靜垂著眼,收藥箱的動作都被教養得清雅。

收好以後她起身,抬手拿住瘋子嘴巴裡咬著的草。

“啊。”她聲音總是輕輕的。

少年人總忍不住笑,晚風和星子一起揉碎在他眼底,“…小菩薩。”

小菩薩就把草拿出來了,背著藥箱回去。

瘋子一身的壞毛病,是她一點點給他改掉的。

七年不見……

林青鴉回神時嗅到唐亦衣領上沾著的淡淡的煙草氣息,在心裡輕歎了聲。

白改了啊。

又全回來了。

“唐總你…您不要看不起人。”

白思思膽子不大,但最聽不得彆人說林青鴉的不是。

唐亦這句“你家的?”就讓她以為他是在質疑林青鴉。

“角兒不是我家的,是大家評出來的,我們角兒當年還拿過梅蘭獎的……是、是吧,角兒?”

白思思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扛不住瘋子的眼神威壓,轉向林青鴉。

林青鴉定了定心神,跳過白思思的話:“我查過租賃協議。”

唐亦眼神旋回。

林青鴉聲音不急不緩,說話都像念戲本似的娓娓道來:“按約定條款,自簽約日起,這裡租給芳景團三年正。到期前30天內,如果沒有以書麵形式通知解約或另行約定商談,則自動按原條件續約一年,依此類推。”

唐亦:“所以呢。”

林青鴉:“原合約的簽約時間是在10月份,現在是2月份。”

“……”

唐亦沒說話,半垂著眼,一雙黑得幽深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清雅如蘭的女人。

白思思和劇團其他人都為林青鴉捏了一把汗。

對視幾秒。

瘋子一低眼,輕咧嘴角笑了起來:“你想拿一本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合同壓我,還是上個公司的?”

林青鴉似乎早有準備,語氣認真:“《公司法》第一百七十四條規定,‘公司合並時,合並各方的債權、債務,應當由合並後存續的公司或者新設的公司承繼。’”

唐亦低著頭,屈指在頸前刺青旁輕蹭了下。但這一次不見惱怒,連那雙幽黑的眸子裡都染上笑。

“還有麼。”

林青鴉微微皺眉。

停了一兩秒後她又張口:“《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二條,關於當事人變化對合同履行的影響,當事人不得因名稱的變更,或者法定代表人……”

沒什麼預兆的,林青鴉的話聲停了下來。

劇團和唐亦的人都有點意外,疑惑地看向林青鴉。林青鴉自己安安靜靜地站了幾秒,眼睫一掃。

神色還是清清淡淡的,一成不變的小觀音模樣,隻有一點錯覺似的粉暈悄染上她耳垂。

她身後,白思思早就痛苦地捂住眼,此時抱臂單手撐著額頭,把字音壓成線從牙縫往外擠:

“落了合同生效和姓名,還有負責人承辦人……”

瘋子啞聲的笑截斷了白思思的提醒:“‘第532條,合同生效後,當事人不得因姓名、名稱的變更或者法定代表人、負責人、承辦人的變動而不履行合同義務。’”

“——?”

林青鴉抬眼,茶色瞳子裡浸著點難得明顯的訝異情緒。

那點殘紅還淡在她勝雪的耳垂上。

唐亦被她那眼神看得心裡癢癢,他壓著黑沉下來的眸子俯身,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白思思和劇團其他人頓時警覺,繃緊了弦,生怕這個瘋子對他們的小觀音做點什麼。

但唐亦什麼都沒做。

他就低著眼,像隱忍著某種躁動、沸騰的情緒,然後從眼底汙黑濃稠的欲意裡掙出笑。

“拿我二十歲就背爛了的法條來唬我,合適麼,小觀音?”

唐亦一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一邊死死地垂眼盯著近在咫尺的林青鴉,看她眉眼比雪都豔,更清落。

他眼神像要把她吃下去。

林青鴉視而不見地垂下眼,隨他看:“法條如此。”

唐亦:“成湯集團養了一整個部門的‘狼狗’——法務部隨便拎出一個實習生都比你們整個昆劇團加起來更懂怎麼使用法條。”

林青鴉默然。

唐亦逼近一步,幾乎貼到她耳旁,聲音壓得低啞:“被狼或者狗撲上來惡狠狠地咬住喉嚨、是什麼滋味……”

他視線在至近處描摹過林青鴉纖弱的頸,眼底深暗。

“…你想嘗嘗?”

林青鴉沉默著,往後退了一步。

就一步。

咫尺天塹。

唐亦望著退開的林青鴉,眼神裡一瞬就落了冰。

林青鴉似乎不覺:“三個月。”

“什麼?”

“不需要人力物力和糾紛,三個月後,我們自行離開。”

“……”

“離開”字眼像紮了唐亦一下。

他眼角一抖,過去幾秒才慢慢壓了情緒,笑:“人力物力我耗得起,時間?不行。”

林青鴉性子溫雅柔和,皺眉也慢且輕。她抬眼看唐亦,大約過去兩三秒才問:“唐先生想要什麼?”

唐亦眼皮一跳,驀地掀起望她。

他瞳孔又黑又深,裡麵隻刻著一道身影。

答案呼之欲出。

“叮鈴鈴——”

刺耳的聲音突然劃破場中的死寂。

唐亦眼神一晃,擰著眉回眸。站在斜後方的程仞把手機放回口袋,扶了扶眼鏡,微笑職業標準。

“抱歉,唐總,公司那邊又來電話催了。”

唐亦眼神陰鬱地掃了程仞一眼,視線劃回來的時候,瞥見旁邊失魂落魄的虞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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