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汴京神侯府。
扈十三坐在一張精致的檀木椅上,手中端著一盞香氣嫋嫋的茶,額上不知不覺冒出了一絲冷汗。
在他的對麵,一個清臒的老者目中含笑,神態悠閒的撫了一下銀白的胡須,道:“原來是威遠鏢局的總鏢頭當麵,是老夫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這位老者正是諸葛正我。
扈十三坐立不安,忙道:“先生言重了。”
說罷,他取出一隻狹長的木匣,放在二人正中的一張白玉小桌上,這木匣十分古樸,一看就有二三十載的年頭了,在合口處掛了一把小小的銅鎖。
諸葛正我的目光一轉,奇道:“這是?”
扈十三拱了下手,如實道:“半個月前,有人出了一千兩金子,讓在下送一樣東西來神侯府。”
他吞了下口水,額上不斷冒出冷汗,看起來已經緊張的崩成了一根弦,這讓諸葛正我有點意外。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扈十三也是道上有名的鏢頭,人稱十三爺,心理素質極強,怎麼此刻表現的竟與受審犯人無異。
諸葛正我心念一轉,伸手取下小鎖,將那木匣打開一看,裡頭是一隻白玉做軸心的畫卷,與此同時,空氣中也出現了一股奇特的香氣,甜膩誘人。
一時之間,他竟也分不出這到底是什麼香。
扈十三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諸葛先生思忖片刻,並未揭人短處,隻是小心取出畫卷,才展開一點就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這並不是一張古畫,看筆觸不過最近二三十年才作成,畫紙卻雪白柔軟,細膩均勻,仿佛剛剛裁成,而這詭異的香氣竟是從畫紙之上一點點散發。
他停下動作,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
扈十三的神色迷醉了一瞬,忽的清醒過來,出了一身的冷汗,道:“聽聞先生乃是風雅之士、文林之仙,在府中收藏了許多古籍孤本,字畫經書,而在下不過是粗人一個,就不打擾先生賞畫了。”
諸葛先生最愛的是:琴、棋、詩、書、畫。
這一點在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不知是什麼人,竟舍得一千兩金子隻為送一幅畫來。
諸葛正我出神了一會兒,見扈十三要走,客氣的留了一下,不經意中道:“雇主可有留下姓名?”
扈十三的脊背一涼,道:“未曾留下姓名。”
說罷,他擦了下額上的冷汗,仿佛有一隻老虎追在屁股後一樣,千恩萬謝、馬不停蹄的告辭了。
諸葛正我沉吟了片刻,一邊在白玉小桌上展開畫卷,動作比一隻蝴蝶落在花蕊上更輕柔,一邊輕歎一聲,道:“去一趟舊樓,讓鐵手過來看一看。”
他的身旁立著一個綠羅裙女郎,柳腰纖纖,正是神侯府的大總管嚴魂靈,聞言應了一聲,悄無聲息的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把鐵手帶到了正廳上。
鐵手許是才練完功,隻穿了一身玄色鐵衣,葛色長袍,看起來豐神俊朗,氣宇不凡,目光中有一股令人心生好感的暖意,行了一禮,道:“世叔。”
諸葛正我微微一笑,道:“不必拘禮。”
他招了一下手,示意鐵手上前一觀,自己也斂目望向這出自不知名方士之手的美人圖,一手撫著銀白的胡須,神色之中說不清是悲憫,還是惋惜。
“這是……?”
鐵手幾步走上前來,往常不是沒有人給諸葛正我送來珍貴字畫,可先生一向賞過之後就退還,絕不留下,這一次破例收下,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他心下轉過了幾個彎,正在奇怪之時,忽的聞到一股不知名的幽香,低頭看去,不由心神一震。
大雪壓枝頭,點點紅梅落於雪上,一個披著毛絨鬥篷的美人立在雪中,烏發如雲,美目流轉,手持一截落了雪的梅枝,唇上一顆殷紅如血的小痣。
右側還題了一行小字:女人皮上胭脂痕,骨頭為筆畫作墳,夜半分金麵帶笑,人心豈有鬼魅真。
“……”
鐵手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可哪一個也不及這畫上的女子,隻寥寥幾筆,勾勒出三分神韻,就能讓天底下的男人看一眼就方寸大亂。
諸葛正我撫了一下銀須,並不言語,待鐵手回過神來,這才微微一笑,詢問道:“看出什麼了?”
鐵手苦笑一聲,低聲道:“弟子慚愧。”
這一句話出口,他的目光已十分清明,也就發現了畫卷的不同尋常之處,伸手一撫,不由“咦”了一聲,道:“這畫紙雪白柔軟,不像是尋常紙張。”
諸葛先生的銀眉低垂,神色淡淡,口吻之中有說不出的複雜,歎道:“不錯,這並不是紙,而是一張經過秘法炮製的人皮,還是一張女人的皮。”
鐵手驚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