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十五)(2 / 2)

鐵手道:“我也是在無意之中得知。”

是半年前來崇州緝凶,薛邵龍罵頂頭上司不乾人事,怪不得長子夭折,幼子貪歡被人打斷了第三條腿,老東西絕後也是活該。

芳月夫人沒有在意這件事,又道:“妾身得到人皮畫之後,特意去調查一下當年的事,用銀子買通了陳府的一位管家,得知在媒人提親之前,確有一位方士上門拜訪。”

這方士很有幾分本事,說大少爺在地下太過寂寞,正缺一位美人陪伴,不然就要回到人間作祟,第二日,果然有鬼魂來作亂。

陳知府對此深信不疑,他的幼子又一向好色,對玉十七娘垂涎已久,一聽說結陰親的事兒,大為讚成!立刻就著人去準備了。

死鬼大哥沒了多少年了,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嫂子娶進門,可不是隨他玩弄麼?還不用負責,他的嶽家很有權勢,可不敢納妾。

鐵手歎了一口氣,道:“一州知府,權勢不可謂不大,看來她的兄長是同意了。”

芳月夫人意有所指,道:“玉十七娘的父親對女兒愛若珍寶,決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可身為女子,在家從父,父死從兄……”

父死從兄。

十七的身體顫了一下,心口忽然刀割似的疼痛,人皮的怨氣之中,升起了一股莫大的痛苦與絕望,也無形中影響了她的情緒。

她又看見了一個美人皮的記憶片段。

兄長親手扼死了父親,卻對彆人說,父親一病不起,家中大小事都交由他來做主。

他應下了婚事,交換八字庚帖,然後把門一關,又擺出癡迷的態度來,溫柔的對玉十七娘道:“兄長也是沒有辦法,那可是十萬兩銀子,還有一份考題……玉娘啊,你這樣美,我得不到你,也決不讓旁人染指!”

玉十七娘害怕不已,趁夜逃了出去,擊鼓鳴冤,可崇州已是陳家一言堂了,知府大人驚堂木一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本府如何給你一個公道?”

十七的臉頰一涼,她伸手摸了一下,在不知不覺之間,已不自覺流下了一行清淚。

這時,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伸過來,輕柔的、堅定的握住她的小臂,傳達來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意,十七下意識的轉頭去看——

正對上鐵手關切的目光,他分明一句話也沒有說,可那雙溫柔的、比夜色還要動人和深情的眼睛,又似乎把什麼都說了出來。

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心如刀絞。

十七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怨氣,道:“第二個問題,不知夫人是在何處見過的我?”

芳月夫人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

她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那是一種混合了憐惜、惡心的神色,道:“在府衙大牢。”

三十年前,畫皮未成之時,芳月夫人見過還未斷氣的玉十七娘一麵,一張簡陋的草席中裹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不見皮肉發膚,厲鬼一樣可怖,血水滲出來淌了滿地。

“頭上割開一個口子,灌進水銀,剝皮拆骨,極致的疼痛才能維持生前的怨氣!”

“什麼三媒六聘,你終歸是我的了!”

方士取筆沾血,在光潔如玉的人皮上畫下了一副折枝美人圖,任誰也想不到,那血淋淋的草席之中,裹的竟是這樣一個美人。

鐵手心中盛怒不已,他的心腸柔善,見到牲畜受苦也要落淚,淺灘上的魚兒也要一一放回水裡,聽見這樣的慘劇如何不難過?

他的目光深沉,語聲如常,不疾不徐的道:“三十年前,夫人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那方士為何會把人皮圖交給你?”

芳月夫人忽的掩唇一笑,道:“三十年前妾身已二十有一,嫁人五年了呀,丈夫死了留下一筆銀兩,我又正好遇上那方士。”

“他說我的八字極陰,世上難尋,正適合養鬼,所以教了我一個法子。”她撫了下鬢發,道:“用陰時女子的血來祭祀,人皮就會生出異香,為我除去心懷不軌之人,待到三十年之後,豔鬼養成了,他再來取。”

何其惡毒,何其可恨。

鐵手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了兩下,在離開之前,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夫人至少有十幾種方法把神侯府的人引到汴京,為什麼非要用人皮,就不怕引來方士的怒火麼?”

芳月夫人彎起眼眸,忽的笑了起來。

她柔聲道:“我是一個商人,可也是個女人,倘若連我也把女人當做貨物,自輕自賤,又怎麼以女子之身做到這個位置呢?”

鐵手不答。

芳月夫人微微一笑,又道:“不知鐵手二爺可注意到了,我院中的侍女大多身有傷殘,倘若沒了妾身,恐怕是活不下去的。”

她說:“同為女人,妾身對十七姑娘也十分憐惜,不忍她落入方士手中受苦,所以才停下血祭,想借神侯府的手除掉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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