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美也。
不愧是三十年才養成的豔鬼,就這麼站在這兒,風流多情的眸光一轉,似乎天下所有的豔色都集於她一身,不分給旁人半點。
怪不得書生的話本子裡,總是寫什麼狐妻鬼妾,看來男人的喜好自古以來都一樣。
很快,芳月夫人開口了,她的語聲十分柔和、十分憐惜,道:“你不該活過來的。”
十七道:“不是我不該活過來,是你不想讓我活過來。”
她是這樣一個美人,眼眸一紅,我見猶憐,哪怕是個女人,也會忍不住為之心動。
“不錯。”
芳月夫人道:“一旦你活了過來,就要成為一個沒有心的傀儡,人皮在誰的手上,就要聽從誰的命令,難道這還不可怕麼?”
十七道:“難道這很可怕麼?”
她漆黑的、夜色一樣深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畏色,顯然在心中也這麼想——在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會比剝皮之痛更可怕呢?
芳月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死得太早,經曆的事也太少,不知道這個世上有許多事,可以叫一個女人生不如死。”
一隻豔鬼,最出眾的就是美色,而美色可以辦到的事有許多,比如說,有一些位高權重的男人,在床上會有一些獨特的愛好。
十七眸光一轉,似笑非笑的道:“是這樣麼?夫人竟是個好心人,如此關心我。”
芳月夫人歎了一口氣,道:“朝夕相對三十年,就是一匹豺狼,也會生出幾分感情來,更何況妾身與姑娘還有過一麵之緣。”
這話就很有趣了。
三十年前,芳月夫人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才嫁人不久,應該還沒有現在的財富與地位,方士為什麼會把人皮畫交給她?
“發生了什麼,夫人不妨細說一下。”十七微微一笑,道:“許是死的太久了,有些事已記不大清了,有許多疑問請你解答。”
她提出第一個問題,道:“我是誰?”
“……”
芳月夫人的神色很平靜,道:“在崇州城中隨便拉個人問一問,三十年之前最美的女人是誰,答案隻有一個,是玉十七娘。”
崇州多美人,而三十年前,更是出現了一個千古罕見的絕色佳人,叫做玉十七娘。
真正的美人,決不會埋沒於鄉野,早在十三四歲之時,就已經芳名遠揚,有文人騷客寫下詩詞文章,稱頌她舉世無雙的容光。
玉十七娘。
十七的神色恍惚了一下,被這個名字觸動的記憶一瞬間有如潮水一樣湧入了腦海。
這些記憶片段之中並沒有方士,隻看見美人皮的生前,乃是一個家境尚可的秀才的女兒,上頭還有一個兄長以及十來個姐妹。
兄長與父親一樣,久試不中,日日與人在花樓吃酒,夜裡才醉醺醺的回來,每一日都要扼住她,咬牙切齒的問:“玉娘,是誰叫你投生到我家來,為什麼要做我妹妹!”
玉十七娘十分怕他。
不多時,這個兄長發完了瘋之後,又會溫柔的對她笑,道:“好玉娘,你生的如此絕色,兄長的功名就全係在你的身上了。”
十七:“……”
如果沒記錯,美人皮的兄長已成婚幾年了,還滿腦子和妹妹骨科,真是令人作嘔。
芳月夫人又道:“美色與金銀一樣,令人頭腦發熱,若是沒有權利的庇護,就如同小兒在亂市抱金而行,一定會招來災禍。”
玉十七娘及笄的那一年,一個三十幾歲的方士路過崇州,遠遠一瞥,對與父親一起折梅煮雪的少女驚為天人,立刻前去求娶。
玉十七娘的父親一口拒絕,他對女兒一向愛若珍寶,再加上她的兄長也覺得這個美人妹妹奇貨可居,決不允許平民百姓染指。
方士離開了,可在三日之後,一個媒人上門,要為十七娘說一門親事——一門和死人的親事,知府大人的長子要結一門陰婚。
鐵手的眉心蹙起一道淺淺的溝渠,沉聲道:“活人豈能與死人婚配……況且陳知府的長子一出生就已夭折了,十幾年過去,才想起結一門陰婚,定然是方士在暗中挑唆。”
芳月夫人訝異的“咦”了一聲,道:“長子早夭,是陳知府的一生之痛,向來不許旁人提起,想不到鐵手二爺竟知曉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