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二十)(1 / 2)

客棧二樓支起了一扇小窗,天光雲影灑進去,街上販夫走卒的叫賣聲也傳了進去。

這是鐵手昏迷的第二天。

十七的狀態差到了極點,不止是一雙手隻剩白骨,連小臂上的皮肉也不見了,左頰的燒痕如紙張點燃的邊緣一樣,明滅不定。

薛邵龍一推門,入眼就是美人黯然神傷的一幕,腳步不由一頓,道:“十七姑娘。”

——玉十七娘,不愧是千古罕見的絕色美人,哪怕一雙手已化作白骨,看起來也決不可怖,反而又多出一種妖異的動人之處。

十七猶豫了一下,道:“他怎麼樣了?”

她如今形貌有異於常人,大夫為鐵手診脈看傷之時,不好現身於人前,又不願回到人皮畫卷,隻能在耳房中等一等診斷結果。

薛邵龍手扶刀鞘,斟酌了一下用詞,委婉的道:“鐵二哥的內力深厚,性命無憂。”

屍毒與毒絲手的毒混在一起,換做是旁人,不過一時半刻就要去見閻王,幸而鐵手的內力深厚,可以護得五臟不被毒性所傷。

當然,大夫的原話是這麼說的——

“嗬嗬,年輕人內力不錯,若非護住心脈,此刻叫的就不是老朽,而是仵作了。”

十七的手骨蜷了一下,道:“毒絲手的解藥就在黑無常身上,可水銀之毒脫胎於百年之前水母陰姬的天一神水,也能解麼?”

鐵手背上的傷並不嚴重,隻是皮肉被火燎傷了一片,真正可怕的是兩種糾纏的毒。

薛邵龍一抬眉,道:“蘇大先生師承神醫張簡齋,以擅長解毒在杏林之中揚名,十七娘與其擔心二哥,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蘇大先生是神醫張簡齋的傳人,他的師祖與楚留香一個時代,晚年之時,還研製出了天一神水的解藥,於解毒一道頗有建樹。

鐵手的性命無憂,十七卻不一樣——

她與銅鏡中的自己對視,幾乎不敢碰一下肌膚上的灼痕,一旦畫皮脫落,就會露出美人皮下的本相,一具血淋淋的無皮屍骨。

薛邵龍狹長的眸子很黑,鷹一樣的桀驁不馴,道:“府衙的大牢裡關著不少死囚。”

十七抬起眼睫,道:“什麼意思?”

物傷其類,見到同類被當做食物,哪怕是罪無可恕的犯人,也會讓人覺得可怕與悲傷,真的有人對“吃人”這種事無動於衷麼?

“還能有什麼意思。”

薛邵龍的視線如狼犬一樣,一瞬不瞬的鎖定了她,反問道:“鬼不都是吃人心的?”

他道:“話本子上都是這麼寫的,江西四盜,步不平還有黑白無常,當然死了的可能不太新鮮,這一點完全看你——隨便挑一個,這些人作惡多端,斬首都是便宜了。”

十七:“……”

還是不必了,作為一個堅定的素食主義者,她從不吃肉類,也決對不吃人,胡蘿卜和小青菜配上清晨的花露水,那才是美食。

薛邵龍目光如炬,道:“真的不吃?”

他的秉性正直,卻一點都不規矩,這一點從作風就可以看出一二了,大牢裡逃跑的凶犯寧可直接一刀砍了,也省得夜長夢多。

十七拒絕了他,道:“不必了。”

聽我說,謝謝你。寧可任務失敗,她也決不吃一塊肉,不沾一點葷腥,這是底線。

而且她也不想欠人情,對任務者來說除了氣運之子,其他人的對話都是無效社交。

薛邵龍不說話了,拉出一把凳子,在十七的對麵坐了下來,心中歎道:又是這樣。

冷淡疏離,拒人於千裡之外。

美人眼波一轉,說不清的繾綣多情,可她又如此無情,連一個眼波也不願分給鐵手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宛若天山上的冰雪。

她的視線隻會看一個方向,也就是鐵手所在的方向,輕聲道:“蘇大夫診斷完了?”

“差不多,我來時正在放毒血。”薛邵龍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現在大抵已動了刀,隻要割下屍毒殘存的腐肉,拔除餘毒,將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過程關乎人家的師門之秘,我不好旁觀,就先出來了。”

二人等待了一會兒,門外出現了一陣響動,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兒提著藥箱,從臥房中走了出來,童顏鶴發,十分仙風道骨。

他取出兩張疊好的藥方子,放在薛邵龍的手上,叮囑道:“病人失血過多,需要靜養調理,第一張方子可以補血益氣,第二張用來拔除餘毒,喝上半個月就差不多可以停了,這半個月切記不要和人動手,不然……”

薛邵龍心中一驚,暗道不好,這個節骨眼不能動手有點難,道:“不然會怎麼樣?”

蘇大先生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接上了下一句,道:“不然傷口會很疼。”

薛邵龍:“……”

蘇大先生又道:“這傷於房事無礙,隻是傷口容易開裂,裂開了就自己縫幾針。”

薛邵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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