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卷展開,手持墨筆的美人兒以筆鋒為劍刃,架住了薛邵龍的刀鋒,她的鬼術對官差沒用,可力大無窮,又習武上百年,武功招式之嫻熟,比之薛邵龍竟然也不落下風!
“殺了他們!”
緊接著,四幅畫卷一一展開,謹慎的方士放出了全部的女鬼,一聲令下,兩兩一對向薛邵龍與鐵手攻了過去,已是悍不畏死!
“官爺何必與主人作對?”手持琵琶的胡旋美人撥弄琴弦,柔聲道:“玉十七娘這樣的美人,可不是你們兩個朝不保夕、風餐露宿的小捕快可以肖想的,二位就放棄罷。”
她的琵琶一撥弄起來,發出的不是動人的樂聲,而是刺耳的鬼哭狼嚎,可以讓聽見的人陷入幻覺,見到一生之中最可怕的事。
不過這一招對鐵手無用,美人隻能舉起琵琶迎敵,鐵手與薛邵龍以一敵二,發覺四個女鬼看似攻勢猛烈,實則隻是聲勢駭人。
鐵手一掌劈開,低聲道:“有點不對。”
尤其琵琶美人這兩句話,每一個字都戳在男人的自尊上,簡直就像是在故意激怒他們,又故意賣出幾個破綻,似乎在求一死。
方士冷冷道:“紅袖,你們若是不想讓浮月生不如死,就認真一些,人皮還在我的手上,鬼氣散儘了就再養回來,懂了麼?”
這下女鬼們都嚇得臉色一白,紛紛用出了看家本領,好在鐵手有平亂玦,不僅性命無憂,還隱隱占據上風能分心去幫薛邵龍。
這可以蠱惑人心的琵琶,對鐵手二人是沒什麼用,大廳中的其他客人就慘了,他們不過是些普通的商人,手上不乾不淨,本來就心存畏懼,這下更是陷入幻境大聲求饒。
“是!娘子……我是殺了你,可那也是為了我的前程啊!”一人神色恍惚,痛哭流涕的道:“你不過是小門小戶,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看上了我,我怎麼忍心拒絕!當然要休妻再娶,誰讓你死也不肯,是你活該!”
又有一人道:“方大人,方大人,我害你也是有原因的,冤有頭債有主,殺了你的是劊子手,你去找他,不要找我求你了!”
在這紛亂的哀嚎聲中,方士的視線鎖定了十七,這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漠然地立在一旁,仿佛身旁一切的亂象都與她沒有關係。
不,不是漠然,她的眼睛裡有刻骨的怨恨,旁人都不值得她瞥去一眼,隻有他能占有美人所有的注意……一想到這一點,方士就快活的不行,滿懷惡意的命令:“過來。”
這理所當然、頤指氣使的態度,讓十七十分反感,她幽幽的道:“或許自信是一件好事,可自負,就是一件大大的壞事了。”
她與方士對峙,鐵手心中十分擔憂,一直分神關注,他不知道方士有血引的法子可以控製女鬼,卻還記得十七鬼氣常會失控。
“玉娘,你說得對。”方士毒蛇似的目光黏著她,一步一步的逼近過來,道:“可自負也要有資本,不要以為人皮在那個捕快的手裡,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你是我造的。”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美人唇上的小痣,用一種惡劣的、病態的語氣道:“你以為我把女鬼的人皮交給彆人,就一點備用的手段都沒有了麼?天真,你身上可有我的血引。”
這兩個字一出,與女鬼纏鬥的鐵手與薛邵龍二人俱是心神一震,怪不得方士敢把人皮交給彆人使用,原來他還有這樣的手段!
十七似乎聽見了什麼有趣的笑話,瑩白的指尖在唇上點了點,道:“你說這個麼?”
她早就發現了呀,時下女子以肌膚潔白無瑕為美,一點瑕疵都不能有,玉十七娘被稱為舉世無雙的美人,又怎麼會有顆紅痣?
方士見嚇不到她,看不見美人驚慌失措的模樣,語聲不由陰冷下來,但:“不錯!有我的血引在畫上,你這輩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活著的得不到,死了的也沒差!”
他立刻催動血引,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跪伏在腳下,可十七仍是笑吟吟的看著他,感受到體內一直暴漲、翻湧的怨氣。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畫上的血引已被扈十三燒掉了,你三十年的謀劃空了呀!”
她笑的花枝亂顫,指尖、乃至那白玉一般的手掌之中,忽的泛起一小片殷紅如血的雲霧,在空中凝成一簇又一簇血色的梅花。
在威遠鏢局,扈十三的兄弟們被人皮蠱惑的自殺,他在悲痛之下,將人皮畫卷湊到了燭火上,燒出了一個窟窿,血引就沒了。
如今人皮畫卷看起來完好無損,乃是因為十七的到來,係統修補了畫卷,用殘存的部分為宿主製造出了一具完美無缺的身體。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除非燒掉人皮,否則我的血引不可能失效!你騙我!”
方士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神色,如潮水一樣退出了他的臉,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驚疑不定的驚惶和恐懼。
這血引的法子,是他控製女鬼的唯一辦法,人皮不過是用來承載女鬼的道具,倘若血引都失效了,那些怨氣深重的女鬼又怎麼會放過他?不可能,這件事絕不允許發生!
方士幾近癲狂的左右看了一眼,將女鬼浮月拎了過來,毫不猶豫的立刻催動血引。
“主人,主人!!”
浮月慘叫一聲,哀嚎不止的用頭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蓬頭亂發的抽搐著,仿佛失去了話語的野獸一樣,已隻知道求饒了。
見到這一幕,四個女鬼心有戚戚,儘管仍不下殺手,卻也纏住了鐵手,生怕方士一怒之下,也催動她們的血引讓其痛不欲生。
“還在,還在。”方士喃喃了一句,忽的轉頭死死的盯著十七,臉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不停,似乎被激怒了一樣,道:“你不該觸碰我的底線,玉娘啊玉娘,我本不想這麼對你,可若不叫你吃一些苦頭,你恐怕也和這沒用的東西一樣,永遠也學不會聽話!”
十七冷冷的看著他,已不欲和這個瘋子繼續廢話下去了,毫不猶豫的出手,在電光石火之間,飛快的扼住了方士致命的咽喉。
四個女鬼都不在身邊,唯一有戰鬥力的浮月冷汗淋漓,被折磨的沒有力氣,方士的神色之中終於帶上了不可置信和畏懼驚恐。
“你、你敢……”
他的臉皮一點一點發紫,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咬牙道:“你再用一分力,我就催動血引,殺了你所有的同類,到時候天地之大隻剩下你一個鬼物……啊!她們可和你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女人,你真的忍心?”
女子大多心腸柔善,化作鬼物也一樣如此,方士見多了五個女鬼的情誼,也就把這思維代入了十七身上,要威脅她束手就擒。
聽到這番話,十七動人的笑了起來。
她用一種格外輕柔、鐵手幾人聽不到的語聲,輕飄飄的道:“為什麼不忍心。況且天底下操縱鬼物的法子,也就那麼幾個。”
方士的心臟忽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似乎預感到有什麼失控的事要發生了,他的雙腿在顫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死到臨頭。
美人的紅唇如染了鮮血一樣紅,笑吟吟的道:“你用咒語來催動,我就割下你的舌頭,用視線催動,我就挖了你的眼睛,用心神催動,我就掏出你的心吃下去,儘管動手好了,我到要看看你們誰的骨頭比較硬。”
方士的腦子“嗡”的一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生命與美色之間,他驚懼萬分的做出了選擇,道:“浮月!你這不聽話的東西還在乾什麼!趕緊過來給我殺了她!”
女鬼浮月一身是血,搖搖晃晃的起身。
她在發抖,眼裡卻忽的迸射出一種怨恨的、不死不休的凶光,猛的向十七衝過來。
鐵手的心提了起來,不顧女鬼襲來的一掌,徑直飛身撲將了過來,叫道:“十七!”
他與女鬼纏鬥許久,對方的招式不落下風,可到底是鬼身,一見了平亂玦本該退避三舍,可畏懼於方士的手段,隻能悍不畏死的再纏上來,寧可以傷換傷也要阻止鐵手。
十七不躲不避,然而女鬼浮月的目標卻並不是她,她的牙尖銳的可怕,竟不顧血引的痛苦,嚎叫著一口咬在了方士的脖頸上!
方士痛苦的慘叫出聲,道:“浮月!”
他一生之中,仗著手握人皮畫卷,幾乎是想要什麼都能得到,從未吃過一點苦頭,這一下被咬的皮開肉綻,怎麼能不哀嚎呢?
四個女鬼見到這一幕,也是紛紛脫離了戰鬥,不再動手,她們的雙目赤紅,周身怨氣四溢,忽的露出了猙獰、可怖的鬼相來。
琵琶聲停了,陷入幻覺中的客人們也就醒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卻恨不得自己還在幻覺中!而不是麵對著一群要吃人的厲鬼!
“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
商人們嚇得尖叫不停,七手八腳的四散奔逃,轉眼之間,寬敞的大廳中除了鐵手與薛邵龍外,就隻剩下方士這麼一個活人了。
“你爹死了,你哥哥也死了!他們都死不瞑目,你殺了我又如何!他們都死了!”
方士口中咒罵不停,卻也隻是徒勞,他喜好享受,吃不了苦頭去習武,殺人也多是幾個女鬼代勞,十七作為鬼比尋常男子的力氣大,速度也快,方士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她心念一轉之間,握住方士的手臂一個用力,在他的痛叫和辱罵之中,徒手折斷了四肢的骨頭,把臉色扭曲的方士丟在地上。
方士雙目圓睜,不斷催動血引,額角的冷汗成行的留下,青筋畢露,叫道:“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不識好歹的賤/貨,連主人也敢下手!玉十七娘你不得好死!”
血淋淋的女鬼們就像是見到了羊羔的餓狼,這個痛的動不了了,其他的還在逼近,爬也要爬到這裡來,狠狠地咬下它的血肉!
十七垂下目光,冷漠道:“玉十七娘已經不得好死了,現在輪到你了,不是嗎?”
扔掉了琵琶的美人一口咬在了方士的手臂上,狠狠扯下了一塊血肉,痛的沒有力氣也要繼續啃咬,血淚幾乎遮住了整張臉龐。
女鬼們一個字也不說,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除了哀嚎,就是無止境的撕咬,似乎隻有這種方式才能發泄出她們心中的怨恨來。
“啊——滾啊——”
方士慘叫連連,可平日的折磨與壓迫已讓女鬼們幾近瘋狂,隻要有人開一個頭,她們的恨意到了極點,就失去理智不死不休。
十七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心中生出一股喜悅來,仿佛踩在柔軟的雲端之上,無比的快活,舒適的讓她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這是玉十七娘的情緒,是在複仇之後的釋然,怨氣一絲一縷的抽離出了她的身體。
終於,方士隻剩下了一副骨頭架子。
女鬼們渾渾噩噩的起身,滿頭、滿身的血汙,對視了一眼之後,忽的嚎啕大哭了起來,這哭聲之悲切,之不可置信,仿佛是一個人在痛苦到了極致之後終於得到了解脫。
在這絕望的哭聲之中,方才跑出去的客人竟又都跑了回來,一個個驚魂未定,幾個侍女一邊哭,一邊無助的叫道:“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