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並不寂靜,客棧中住的多是些不拘小節的江湖人,打呼嚕、磨牙聲響個不停。
“……”
葉翔與孟星魂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
兩個一樣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一個沉穩、一個冰冷——就像是兩頭互不相讓的公狼,在比拚耐力一樣,誰也不肯先開口。
為了殺一個人,孟星魂可以在對方的宅子裡裝成小工,燒上三個月的火,倘若這是生死比拚,他可以一動不動的坐幾個時辰。
可現在,他的心中亂成一團,一雙濃眉緊蹙,率先開口道:“我不會把她交出去。”
不會把它交給高老大、孫劍還是其他的什麼人,甚至是葉翔,他和葉翔也不可以。
黑暗之中,葉翔漆黑、明亮的眸子如兩點寒星,似乎可以穿透人心,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一針見血道:“小孟,你的心亂了。”
孟星魂一口否認,冷冷道:“我沒有。”
“沒有?”葉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像從前指點他劍法時一樣,不疾不徐的道:“那麼你知道,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像什麼嗎?”
“……”
孟星魂牙關緊咬,頸上浮現出一條分明的青筋,蒼白的、指節分明的手緩緩收攏。
他知道,連他自己也發覺了。
——像一隻狼,一隻不眠不休、守護著珍寶的惡狼,所有覬覦她的人,都會被這頭狼凶惡的眼神鎖定,這敵意來的莫名其妙。
葉翔又道:“你不必自責,這正是一個男人骨子裡的本性,就連我也是一樣的。”
孟星魂道:“你也一樣?”
葉翔道:“我也一樣。”
他冷靜自持,本不該這麼快的愛上一個女人,可一個男人,一個痛苦的、掙紮在絕望之中的男人,見到這樣一個乾淨懵懂的美人,怎麼會不心動,不想獨占她的一切呢?
孟星魂又問:“這是對的嗎?”
“……”
這個問題一下子問住了葉翔,他沉默了許久,半晌,才苦澀的道:“我不知道。”
男人的本性是什麼?
是嫉妒,自私,以及瘋狂的占有欲。
這或許不是什麼好詞,可他和孟星魂一樣,為了活下去已殺了太多的人,對一切事物都麻木、厭倦,早已分不清這是否卑劣。
孟星魂不明白,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
他們是幽靈一樣的殺手,一個殺手若是想活的長一些,就不該去想女人,可他寒星似的眸子看向葉翔,又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我不會把她交出去。”
葉翔道:“我早已決定這麼做了。”
這不關情與愛的事,是殺手的最後一絲惻隱之心,可這確實也是男人的私心,不想世上還有另一個人發現這舉世無雙的珍寶。
可世事就是這樣奇妙。
孟星魂,這個與他關係親近、性格相似的朋友、兄弟,他們一起掙紮在殺人的痛苦之中,一樣了無生趣,又一起愛上了蝶妖。
他冷靜的道:“小孟,你知道我為什麼厭倦這樣的生活,卻又一直沒有停止嗎?”
孟星魂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這是一雙很修長、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蒼勁有力,掌心有一層薄繭,可以讓女人快活的要命,也可以讓男人害怕的不行。
——可它並不乾淨,為了活下去,這雙手殺過很多人,也做過許多又臟又累的活。
他的唇動了動,啞聲道:“沒有目標。”
葉翔道:“不錯,沒有目標。”
他生活在一種厭倦裡,厭倦了殺人,也厭倦了流血,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已讓他的精神深深地疲憊,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可同樣,除了為高老大殺人之外,他沒有任何事可做,金錢、權利、享受……這些快活林中一點也不缺,可他一點也不想要。
孟星魂道:“人生和任務一樣,沒有目標,就什麼都做不成,活著和死了一樣。”
他永遠記得,快要餓死的時候高老大遞過來的那半個饅頭,那麼香、那麼甜,或許從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不再屬於自己了。
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一個人不能為自己而活,那做什麼都不會快活,好像身後有一把鞭子在抽打,在逼著他痛苦前行。
葉翔道:“不過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他遇見了一個美人,她是落在劍鋒上的蝴蝶,柔軟的像一片花瓣兒,為他死水一樣的生命注入了活力,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或許這麼說有點俗氣。
不過在那一刻,如夢似幻的金綠色蝴蝶落在劍鋒上,他的心跳停了一拍,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這“美好”就已被放在心頭了。
二人相視一笑,他們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笑過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葉翔道:“小孟,你現在還想死嗎?”
孟星魂道:“不,我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