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能說是呼吸,而是一種急促的喘息,似乎一隻野獸被捕獸夾困住,在發出絕望的悲鳴,又像是溺水的人在嗚咽呼救。
十七驚醒了,發現身邊並沒有人,掀開竹簾之後,才看見蜷臥在車輿上的孟星魂。
“……不、不。”
他的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蒼白的、冷峻的臉龐上冷汗淋漓,濃而黑的眉蹙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正深陷在可怕的夢魘之中。
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剝奪彆人的生命?
一個會為殺人而痛苦的殺手,這就是命運對他最大的愚弄,每一次殺人之後,他都會內心的質問折磨的痛苦不堪,疲憊麻木。
十七咬了下唇,有一點難過,忍不住伸出一隻手來,近乎輕柔的撫了下他的臉龐。
——你是氣運之子,是小世界的支撐和中心,本不該這樣痛苦和難過,這是最後一次了,殺了律香川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孟星魂是一個殺手。
一個殺手如果不夠警惕,那麼十條命也不夠送死,可就是一隻豺狼,也有偶爾打盹的時候,在動情之時,反應也會變得遲鈍。
可這雙柔軟的、帶著花香氣的手,卻並沒有讓他醒來,甚至讓他的神色多出了一種無望的痛苦,似乎是被誰拋棄了一樣難過。
“醒一醒。”十七猶豫了一下,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輕輕的喚道:“小孟,小孟?”
這昆山玉碎一樣動人的語聲,帶著幾分遊離在人世以外的空靈,將孟星魂從夢魘之中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翻身壓了過來。
十七:“???”
有一點沉,不過想到方才青年被拋棄一樣的神色,她沒有反抗,順從的由他動作。
“……”
孟星魂大口的喘息,睫毛被冷汗打的濕漉漉,脊柱弓起,如一根即將崩斷的弦,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顧的壓向頭頂。
他似乎還未分清夢境與現實。
深色的衣衫下,胸膛劇烈的起伏,一雙眸子如寒星似的看過來,其中卻沒有焦點。
十七抬頭看了一眼他幾近顫抖的手。
這是一雙蒼勁有力、十分修長且漂亮的手,此刻卻青筋暴突,似乎已用上了全部的力氣來抓住這救命的稻草,死也不肯放開。
一個女人若是覺得男人英俊,尚且不算什麼,可若是覺得他可憐,心就已經動了。
而一瞬間之後,孟星魂也回過神來了。
他的內衫都濕透了,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狼狽的要命,喉結不住的上下滾動,喉嚨似乎吞了一把沙礫似的磨痛。
纖細、柔弱的美人躺在他的身下,濃綠色的眼眸如一汪春水,烏發傾瀉了一地,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
孟星魂放開了她,又一時舍不得移開目光,麵無血色的啞聲道:“噩夢?或許是。”
他行走在泥濘之中,肮臟的汙泥與滾燙的鮮血混在一起,烏雲遍布,血點砸落在他的臉上,粘稠又惡心,化作一張細密的網。
這隻恩情與罪惡結成的網困住了他。
他想掙脫,足下的殘肢碎骨卻變成一個個冤魂,伸出一雙雙染血的手,拉住他的雙腿,捂住他的雙眼,要把他拉到沼澤深處。
一隻蝴蝶出現了。
它是那麼美麗,那麼純潔,金綠色的蝶翼灑下流動的星光,這是黑與白之外唯一的色彩,於是他捉住了它,想把它揉進骨血。
可蝴蝶太脆弱了,血汙會弄臟它美麗的翅膀,汙染它身上的花香,他在絕望的掙紮中放開了手,蝴蝶就飛到樹上再也不見了。
他被拋棄了。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孟星魂坐起身來擦了下冷汗,低聲道:“對不起,吵到你了。”
“才沒有。”
一旁的蝶妖伸出柔軟的手臂,輕輕摟住他的腰,用臉頰蹭了下他的胸膛,似乎並不明白這是一個多麼誘人、多麼危險的姿勢。
這樣的美人,本該將全天下的珍寶踩在足下,對愛慕者不屑一顧,現在卻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裡,有些無措的道:“我不要你去殺人了,好不好?你……你也不要哭了。”
孟星魂一怔,道:“我哭了?”
他不可思議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冰冷的臉頰,摸到了一絲溫熱、濕潤的水痕,那不是汗水,他這樣的殺手,眼淚竟然也是熱的。
一陣冷風吹過來,他的脊背一涼,這才發覺身上有多狼狽,而十七瑩白的手臂就摟在他汗濕的衣衫上,似乎一點也沒有發覺。
“你不要哭,我以後不在人類的麵前出現了,就變成小蝴蝶,藏在你的內衫裡。”
她花苞似的身體,一點也不設防的伏在他的身上,隻要孟星魂一俯首,就能吻上天鵝一樣修長的頸項,留下令人遐想的紅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冷峻的青年避之不及的撐起身體,立刻就退開了一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