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貼著一副對聯,上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孟子的話。
“沒看錯的話,應該就是這裡。”
陸小鳳打量了一下,發覺這個慈幼堂並不破敗、荒蕪,儘管有一點簡陋,不過十分乾淨和整潔,隻是有一點冷清,不過一想也是,一夜死去了六十多個孤兒,怎會熱鬨。
他上山輕聲敲了三下門,等待片刻。
隻聽得“嘎吱——”一聲,一個神色疲憊的中年婦人打開了門,兩眼微紅,似乎才哭過不久,見到陸小鳳猶豫了一下,道:“不知是何處來的善信,到慈幼堂有何貴乾?”
她年紀也就四十幾歲,鬢發卻有一半都花白了,可見日夜勞心勞力,此刻警惕的看著三人,用身體擋住了身後可憐的孩子們。
陸小鳳一拱手,正色道:“夫人,我們家小姐與慈幼堂的一位姑娘相識,聽聞她自儘身亡,特來吊唁,送來一些銀錢瓜果。”
婦人一怔,淚眼婆娑,道:“原來是小玉的友人,快請進罷,隻是寒舍太簡陋,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請不要介意。”
她打開門,把三人迎了進去,其實心中並不太相信,不過小玉死後,慈幼堂的進項又少了一項,日子緊巴巴,實在太缺錢了。
或許是發絲中殘存的記憶,十七對這裡有一絲熟悉,哪怕知道這裡一夕之間死了六十多個人,也並不害怕,隻覺得很是可憐。
她還在大廳裡看到了血跡,擦不掉的黑色血跡,兩個女孩子拿著抹布,沾了清水在努力擦拭,她們……看起來也有一絲可親。
一旁的司空摘星環顧了一周,無語的低聲道:“陸小雞,你的嘴巴裡沒一句實話。”
他的注意力很敏銳,一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跡,漆黑粘稠,一個月還久拭不去,它的主人應該是中了某一種見血封喉的劇毒。
“這叫善意的謊言。”陸小鳳把提前買好的東西放在桌案上,道:“我聽朱停說,衙門已把這樁案子草草了結,不準百姓談論,這不是怕她心存抵觸,不肯說出實情麼。”
他不僅買了瓜果,還買了許多臘肉,可以放很久的那一種臘肉,慈幼堂的孤兒,大多是一年到頭才吃得上一口肉腥,可是他們離得很遠,並不渴望,似乎還很害怕一樣。
“幾位善信,請用一些茶潤潤喉罷。”
婦人端著幾杯粗茶,一一放在三人的麵前,看到機關美人的那一刻,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身上的戒備一下子消散大半。
這樣一個美人,隻是看著她就可以感受到世間的美好,又怎麼會是心懷不軌之人?
連躲在柱子後的十幾個小孩子,也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的身姿,不忍移開視線,並且在心中自卑,怕自己冒犯了美人的眼睛。
“多謝,一路走來正口渴呢!”
陸小鳳若有所思的一笑,伸手摸了下唇上的小胡子,道:“這裡有一些瓜果,夫人不介意的話,可以拿去給孩子們分一分。”
他探尋的目光落在婦人的臉上。
這些情況可以在官府的卷宗中查到,可陸小鳳跟衙門之間的關係嘛……不提也罷。
隻見婦人歎了一口氣,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勉強一笑,道:“這位公子,從一個月前開始,這裡就隻收銀錢,不收瓜果米糧了,這一次奴先收下,下一次不可破例了……還請您不要怪罪,實在是事出有因。”
陸小鳳心中已有了一種猜測,卻還是做出了傾聽的姿態,客氣的道:“願聞其詳。”
婦人潸然淚下,咬了咬唇,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淚,道:“這件事,也和小玉之死有關,大抵是要從一個多月之前說起了……”
原來,小玉也是一個慈幼堂中長大的孤兒,及笄之後沒有出嫁,而是在城中一個繡坊做活兒,拿了工錢就買些米糧補貼家用。
“糖炒栗子!熱乎乎的糖炒栗子!”
有一天夜裡,小玉下工晚了一些,在路上遇見了一個賣糖烤栗子的老太婆,她看起來十分孤苦貧窮,似乎已到了垂暮之年,竟在大半夜還要辛苦的叫賣生意,很是可憐。
小玉心地善良,叫住了她,道:“請給我來兩斤糖炒栗子,大娘賣完了,就快回家去吧,天色太晚了,您一個人也不安全。”
老太婆看著她的臉,忽的露出了一種奇異的神色,語聲嘶啞的道:“謝謝你,這位好心的小姑娘,你的頭發可真好看,這些栗子少算你十文,就當是老婆子請你吃的。”
她把糖炒栗子賣給了小玉,古怪的笑了兩聲,這才拄著拐杖,步履瞞珊的離去了,而她的腳上,竟然穿了一雙漂亮的紅鞋子。
“謝謝,您路上小心,不要摔了。”
小玉把兩包糖炒栗子帶回了慈幼堂,香噴噴的栗子叫醒了睡著的孩子們,他們開心的圍上來,一人分了一個,大的孩子很懂事的沒有吃,讓給了小孩子,珍惜的吃下去。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