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天字一號房。
小桌之上,擺了二十幾道玉食珍饈,燕窩、駝峰、熊掌應有儘有,宮中的禦膳也不過如此,還有一盅燉的熱氣騰騰的雞絲粥。
然而無情沒有動,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掌扶在輪椅上,連去嘗一口的意思也沒有。
他深知一個道理:一切不標明價格的饋贈,代價都比想象之中高昂,而且他也不喜歡吃肉,隻愛吃疏菜、水果,有時還吃花。
玉夫人似乎有一點詫異,秋水似的眸子看過來,道:“怎麼不吃,是不合胃口麼?”
她盛了一碗雞絲粥,試了一下溫度,用白玉湯匙舀了一勺,送到青年的唇邊,溫柔的道:“粥裡加了一些益氣的參片,你奔波幾日,氣血兩虛,吃一點對身體有好處。”
無情:“…………”
湯匙已送到唇邊,他隻得張口,清亮的粥水入口溫熱,雞絲幾乎融化成了肉糜,顯然已燉的十分軟爛入味,嘗不出一絲油膩。
玉夫人柔軟、豐腴的身軀,幾乎已近在咫尺了,一舉一動之間,從袖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似乎是女子身上天然的體香。
無情蒼白、俊美的臉頰上,忽的泛起了一股病態的暈紅,一伸手止住她的動作,語聲之中也多了幾分艱澀,道:“我自己來。”
他到底是一個年輕人,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見到這麼一個溫柔入骨、美玉無暇的絕代佳人,很難冷下神色做出孤傲之態。
玉夫人柔柔一笑,嗔道:“小古板。”
她放下肉粥與湯匙,取出一本書卷,倚在不遠處的一張貴妃榻上,披帛將玉臂勒出一點羊脂玉似的軟肉,有一種動人的嬌態。
無情垂下眼睫,不敢細看。
他在心中念了一句非禮勿視,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肉粥上,喝下了小半碗暖胃,又動筷嘗了幾樣菜色,每一道皆色香味俱全。
這幾道菜之中,也有用到牛羊肉,吃起來卻並不腥膻,且香氣十分醇厚,也不知廚師用了什麼法子來烹飪,才製出如此美味。
“可不可口?你喜歡哪一道,我叫他下次多上一些。”玉夫人放下了書卷,將一縷淩亂的發絲掖到耳後,這是一個很有女人味兒的動作,由她做出來,更彆有一番風情。
無情搖了搖頭,道:“並無偏好。”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藥膳,每一道菜的盤子都是美玉雕成,價值千金,可一想到這盤子是給玉夫人所用,就說不出暴殄天物了。
玉夫人柔聲道:“這是一個叫‘陳悲憫’的廚子獻上來的飯食,他就住在廚房中,有什麼喜好和忌口可以告訴他,不必太拘謹。”
她的神態有幾分放鬆,纖纖玉指持著書卷,眸光一轉,端莊的姿態之中就流露出了幾分隨性,並不為與男子獨處而生出不安。
無情:“…………”
陳悲憫,是一個“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廚中怪胎,生性孤傲,藥膳天下一絕,曾數次婉拒入宮效力,隻想雲遊四海來提升廚藝。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一個從寺院之中還俗的僧人,所以從來不做肉食,隻做素齋。
玉夫人似乎並不知曉這件事,也不怎麼了解江湖,提起這個人之時也是用一種隨意的口吻,似乎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廚子。
她身上溫柔入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絕不是偽裝,似是對紅塵之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價值萬金的明珠、玉石丟在一旁,幾十萬兩的銀票壓在妝奩下,看也不看一眼。
無情的喉結動了動,心中忍不住想:權利、財富、地位,什麼都不能打動玉夫人,她究竟喜歡些什麼呢?她的丈夫又是怎樣出眾的人傑,讓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如此堅貞。
不一會兒,小二敲門送來了熱水。
一般天字一號房沒這麼寬敞,玉夫人的這一間似乎打通了隔壁,所以才空出一個雅間來,山水屏風後放著一個半人高的浴桶。
浴桶裡還撒了柔軟的花瓣兒,並排有幾個羊脂玉的小盒子,裝有細膩的豬苓,聞起來有一股甜香,一看就是女人用過的物件。
無情:“…………”
他蒼白的臉頰燒紅了,袖中的指節不自覺的蜷了一下,這樣私人的物品,怎麼可以與玉夫人共用一件,這難道不是在冒犯她?
這個俊美、冷雋的青年一生之中,從未與哪一個女人如此親近過,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自然要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