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一愣,他分明聽得懂鐘豐和在講什麼,隻是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全身枝椏都想揮舞。
鐘豐和似乎剛剛想起自己之前說的“隻有五分鐘”,突然有些尷尬。他清了清嗓子,麵色有些不自然地催促道:“怎麼不繼續說?”
嚴清瞬間咧開了笑,眉眼彎彎,金框眼鏡的鏡腿擺動著細鏈子,更顯得他雙眸靈動。
“我覺得設定需要詳細說。故事大多千篇一律,隻是情節鏈和邏輯鏈的不同種組合方式,古裝神話偶像劇更著重那種感覺,觀眾不一定喜歡談戀愛,他們要的是仙俠氣……”
他嘴邊的弧度沒有落下來過,聲線中夾雜著絲絲的朝氣,一字一句描述出一個他心中的世界。
不遠處車流走過,嘈雜的鳴笛聲夾雜著風聲,完全無法打擾到青年的思緒。
待到嚴清完完整整地說完,鐘豐和十分滿意地合上筆記本,絲毫沒有猶豫地問道:“小嚴,這個構思是誰給你的?”
嚴清一愣:“什麼誰給我的?”
“想法很有靈氣,而且設定非常圓融完整,”鐘豐和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大家之作,哪個高人在背後幫你?你說出來,我去找他簽,你不用擔心,我也會在劇本上寫你的名字的。”
嚴清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地聽鐘豐和說完,沉默了幾秒。
“沒有人,我自己想的。我可以提供所有思考過程,這個本子上也都是我的筆記。”
“你連完整的長篇劇本都沒有寫過,彆瞞了,你這樣的行為是抄襲。”
“您需要怎麼證明,我都可以做到。”
“不是證明的問題,”鐘豐和仍舊油鹽不進,“你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掛鐘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他方才的緊張與期待瞬間被鐘豐和的話散了個一乾二淨。
他確實沒主導過這種完整的劇本寫作。先前剛進豐年工作室的時候,他隻給有經驗的編劇打了幾回下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雜活。
他也確實沒有鐘豐和這些編劇那樣的能力。
這個構思和上古神話有關,和他身為妖族腦海裡若隱若現的那些傳承記憶有關,再搭配上他自己的想法,才能夠在沒有經驗的情況下憑借直覺將這個構思完整地描繪下來,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參與。
“我最開始有這個構思的時候是一個月前,當時——”
鐘豐和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是不可能讓你主筆這個故事的,你沒有這個能力和名氣,工作室不能擔抄襲的風險。或者我給你支付稿費,這個劇本不標任何名字。”
沉默。
鐘豐和等待著嚴清的妥協,卻等來了更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嚴清走上前,默不作聲地將桌上寫著構思的本子拿起來,規整地放進風衣兜裡。
“小嚴?”鐘豐和不明所以。
“老板,”嚴清眨了眨眼,心底泛開一絲酸楚而又憤慨的情緒,“我之前很害怕你把我炒了,可我現在突然覺得,我也許不適合在這裡工作。”
他情緒起伏的時候容易控製不住妖力,花粉不受控製地散開,鐘豐和莫名其妙地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阿嚏——,怎麼回事……阿嚏——”
嚴清低著頭,放在兜裡的手摸了摸筆記本的封皮,隨即道:“辭職信……我一會準備好送過來。”
說完他就直接走到了鐘豐和辦公室的門口。
他仍舊十分生氣,臉色都沉了下來。嚴清在工作室其他人眼裡,一直都是個脾氣很好又溫和的新人,此刻突然硬氣的態度轉變讓鐘豐和懵了懵,隨即立刻起身三兩步走上前拉住他:“小嚴,你先冷靜,我們慢慢談。”
鐘豐和一拉上他的手臂,陡然間碰上嚴清收不好的花刺,像是觸電了一般慘叫了一聲:“啊——怎麼回事?靜電嗎……哎,小嚴,我隻是想讓你說實話,不用這麼激動。阿嚏——”
“我說的都是實話,”嚴清的底線就是自己喜歡做的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的生氣,“老板,請您不要隨便給人下定義。”
他第一次當麵和人說這樣的重話,指尖微微顫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想了想,想說的話很多,卻又覺得沒有什麼想說的,隻是轉身快步離開了。
鐘豐和眼看嚴清轉身離開,這次並沒有攔住嚴清。而是回到桌前沉思了片刻,隨即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怎麼待見他,第一回並沒有接。
鐘豐和又連著打了兩個,忙音這才消失。
“是我,對對對,豐年工作室……”“就是之前我們接觸的那個大項目,你們和彆家簽訂合同了嗎?”“還沒有?那太好了,我這邊有一個新構思,保證你們滿意!”“……”
雪已經化了。
楊城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厚重的雪,此刻地麵濕濕漉漉的,路過的行人都會在鞋底淌上些冰涼的水。
嚴清靠在落地窗旁,雙腿蜷著,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毯。
他困極了。
看來授粉期不僅會讓他對溫度敏感,還會讓他更加無法控製情緒的起伏。
之前剛剛化作人形,在妖族管理處那邊的安排下,他進了一所普普通通的人類二本大學。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看上去比其他人類還要笨上許多,學什麼都要比彆人費力。
那時候他都不覺得有多艱難。
他努力了,他也得到了,也順利地畢業了。
可是現在,他努力了,得到的隻是鐘豐和在他身上打的沒有能力、可能抄襲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