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2
梵川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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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無瑕的空間,環在四周泛著金屬光澤的牆壁;化學藥劑的刺鼻氣味溢散於此,深入骨髓的冰冷令人戰栗驚駭。
液晶屏上的數字分明已經凝固在了最後一刻,可他的心臟卻懸停在了半空中,沒能感到分毫的放鬆。
“叮鈴鈴鈴————”
猶如尖嘯的古舊機械音響徹,聲音徑自鋪開,直逼向他的鼓膜,震耳欲聾。
淺灰色的眼瞳隨之一縮,呼吸急促地從唇齒間飄散,帶著驚惶不安的顫動。
年輕的警視目光下落,發出聲音的,是置於他手邊的衛星電話。他拿起了這一沉重的物體,拇指落在了接通按鍵上。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聽筒中傳來一句電子合成的人聲。
握著衛星電話的手腕一抖,電話落向半空,尖角率先觸於地麵,發出一道銳利的噪鳴。
無人的大廳內,自半空之中倏然湧出一隻巨大的瞳孔,瞳孔漆黑深不見底、中央之處映象著青年的身影。
那隻瞳孔發出了辨析不出性彆的合成電子音:“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又一隻漆黑的眸子從牆壁憑空冒出。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
密密麻麻的眼睛或大或小,堆疊而至,擠滿了整座空間,頭頂的天花、身側的立牆、腳下的瓷磚。
那些擁擠到不得不緊密貼合的眼睛忽悠悠地挪移著視線。血紅的眼眶間,漆黑眼瞳自猶如被施以號令一般自四麵八方一齊轉動,於同時刻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大腦轟然炸開,冷汗延順著僵硬的麵部流淌而下。
眼睛越來越多,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蔓延四溢,離他的腳尖越來越近——他試圖逃離,卻發現身體猶如被傾注了沉重的金屬鉛般頓在原地。
他無處遁形、無路可走。
那些眼睛無聲地、憤恨地咆哮著:“我們的生命漫長無儘,我們存活於世界的任一視角,我們至高無上、淩駕於萬物的頂點,我們————無處不在!!”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今泉昇!!!”
“叮鈴鈴玲玲鈴鈴————”
貼合的長睫上下翻動,眼皮猛地掀開!
青年幾近從床鋪彈跳而起,床褥在清晨的陽光間被驚慌地攪動,潔白的被罩隨著劇烈的動作此起彼伏,細膩的布料浮向半空中,又空落落地平息複原。
今泉昇垂著頭,失焦的目光渙散地落在床間。他大肆喘息著,好似長時間沉溺在深海低穀無人問津般,一接觸空氣便貪婪地張大著嘴巴,竭儘全力地吞噬著,反複在肺部吞吐。
鈴聲仍然在叫嚷,他在嘈雜的背景音間呆滯了半晌,才終於伸出手,摸索著床頭的桌櫃,關掉了早晨的鬨鐘。
滅頂般的窒息環繞在他的頭頂,他頭暈目眩地直起上半身,抬手攏過額前被汗水沾濕的發絲。
11月28日。
他瞥見了手機屏保上碩大的日期。
夢境與現實徹底分離,兩層薄膜被奮力拉扯開,恍惚的精神終於增添了更多的現實感知。
11月28日,從長野縣調任到東京警視廳的第27天。今天是個工作日,白石正千仁昨天登門一趟已告知了他檔案調離的事……對,他今天該去公安部報道了。
川江熏還在睡覺。
[連通模式]的視角下,物流工廠宿舍萬籟俱寂。清晨時分無人工作,整個建築物都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的響聲,好似仍然處於沉眠。
今泉昇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呼吸終於漸漸平靜。他預估著今天的行程安排——工廠那邊暫時無事,組織沒有轉達他任何任務,川江熏可以睡得再久一點,最好把他的身體養好一點……這家夥的性命比他的性命重要得多。
而無論多麼疲憊,他都必須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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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C恐怖活動搜查隊。
這是整個警視廳內部最為神秘的一支行動隊。他們的身影鮮少顯現在警視廳的辦公室與桌案間,但他們卻時常往返於黑暗與光明的交接點,沿著危險的臨界線挺身奔走。
傳聞能夠走進這支隊伍的,都是自警校培訓期間便出類拔萃的優異訓練生。他們需要有出眾驚人的身體素質、堅韌不拔的精神意誌、豐富寬闊的專業知識,經由層層選拔才能步入這支位列於最前線的精英隊伍。
所以當今泉昇準時出現在訓練基地,站在入江隊長的身側,麵對這這支整齊排列的隊伍時,那些或和他同齡、或比他更年輕的麵孔,都投射來了不自然的目光。
穿著訓練服的高壯男人昂首挺胸,聲音恢弘:“這位是從刑事部調任來的今泉昇,警銜警視。從今天開始,他也是我們隊伍的一份子了!”
“今泉!”入江隊長高呼。
“是!”
“入列!”
時間仿佛回溯到四年前的寬闊操場,他高聲回應著對方的命令,保持著及其規整的跑姿步入隊列。他站到了隊伍的末尾,最後方站著一個個頭頗高、孔武有力的青年。看相貌,對方似乎比自己年長一些。
“所有人,向左轉——開始今日晨跑!繞操場十圈,準備——”男人一聲令下,隊伍向著跑道方向開始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