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死去之後,我會為你收斂遺骨。”
對麵的青年嗓音清冷,嘴唇上下開合,咬字清晰而有力——
“然後,永遠銘記你的名字。”
川江誌人的目光驟然閃動起來。
他激動地險些直接點頭應好,但理智還是將他即將脫韁的思緒拉回。
“我還有一個條件。”他說。
那名擁有漂亮琥珀眸的青年並不意外,於是和緩地詢問:“什麼條件?”
“在我死後,你要幫我帶一句話。”川江誌人說。
“一句話就好,帶給我這世上唯一的朋友。”
“好,我答應你。”前方的青年點點頭。
川江誌人怔愣地盯著著前方的男子。
他明明滿身死寂般的漆黑,展露的一言一行——也像是即將剝奪他人生命的死神。
但在川江誌人的眼中,對方卻更像在他臨死前,由上天刻意派遣來,慰藉他的靈魂的美麗神祗。
“那麼,告訴我——你此刻的名字吧?”青年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川江熏。”川江誌人抬起頭。
這個他最摯愛的名字、這個在他從孤兒院走出後,一直想要更改為此的名字、這個在他死去後,想要被銘記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川江熏。”
請你永遠記住它。
*****
一周之後,今泉昇又回到了這片街巷。
當敲響那間排列在筒子樓尾端的房間,卻並沒能得到回應時,他便明白:川江熏已經去世了。
於是,他直接推開了那間屋子的門。
房門並沒有上鎖,他猜這就是川江熏留給他的。
熟悉而又狹窄的小屋,一間客廳、一個作為臥室的小小隔間、一個擁擠地擺著烹飪工具的玄關通道——這便是川江熏生活的全部。
今泉昇打開客廳的燈,踱步走向了臥室。
他拉開那方破舊的障子門,果然在榻榻米上看見了睡在被褥中的男人。
男人嘴唇乾裂、皮膚慘白,但他卻雙手交疊在腹部,眼睛安逸地閉合著——因為沒有遺憾,所以他平和地迎來了最後一刻。
今泉昇沒說話,隻垂下眼睫,默默地蹲下身子,開始收斂這具遺體。
他取走了川江熏的私人物品,又將這間屋子徹頭徹尾地打掃了一遍——手法很專業,那些警察辦案時絕不遺漏的細節,全都被他不留痕跡地儘數撇去。
他一邊收拾著,一邊又不免想到:難怪他當時搜查這間屋子時,一點關於“川江熏”的線索,都沒能找到。
因為這就是他為自己精心布置的屋子。
——所以他不可能找到任何線索。
川江熏的屍體被他搬運到了樓下,事先聯絡好的車子將會運載這具屍體,以合規的方式將其火葬。
今泉昇打開了衣櫃,把從川江熏身上搜羅出的U盤,放在了一件外套的衣兜裡。
接著,他在衣櫃尋尋覓覓,換上了那身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第三次的優衣庫式衣服。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今泉昇又在屋子的門縫間夾上了一張白紙。
這樣就可以提醒自己時刻保持警惕——危險馬上就會造訪。
然後,他進了一家理發店。
【你知道嗎?】彈窗在他的腦海中呢喃。
【我期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為了膈應他,彈窗還給他播放了一個3D立體環繞式“萬眾矚目的歡呼”音效。
今泉昇核善地微笑著:“謝謝你,希望你下次期待點彆的事情。”
【事實上,我還有其他可以期待的事情——】彈窗頗有深意地拖長音調。
【比如,你下次還會自稱,自己是一個年僅十八歲的男子高中生。】
今泉昇冷笑了一聲,直言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這麼不要臉。
下午兩點,他從發廊走出,頂著一頭他心甘情願染上的彩虹色頭發,推開了瀨目酒吧的大門。
結果在酒吧裡,他竟然沒有見到那個脾氣極臭的吝嗇老板。
思來想去,反正自己現在也是街邊混混的流氓人設,於是他乾脆大搖大擺地走向吧台,隨手開了幾瓶不知究竟是什麼牌子的酒。
酒很烈,滑入喉嚨的時候,他的喉管一陣刺痛,灼熱的液體幾乎要溶解他的胃部。
這酒的品質格外低劣。
但他還是喝下去了一大半。
“真不愧是……吝嗇的老板。”今泉昇一邊念叨著,一邊頭暈目眩地趴在了吧台上。
14:40
瀨目酒吧的大門,被這間店鋪的老板推開。
老板心情大好地哼著小調,卻在看見吧台上堆著一堆空酒瓶。而一個頂著彩虹色頭發的男人,就像沒骨頭一樣軟趴趴地賴在高腳凳上。
老板的臉立刻黑了下去。
“這個天天白嫖的混蛋川江——!!”他咬了咬牙。
“喂——!!”老板扯著嗓門大吼了一聲。
“喂!醒醒!醒醒醉鬼,彆再睡了——”他扯著這個混小子的衣服,試圖晃醒他。
半分鐘後,青年終於滿是茫然地張開雙目。
他一副即將嘔吐的模樣,用迷離的眼神看向老板。
在確信自己來到了從未造訪過的陌生地帶後,又忍著頭疼打量起周遭。
老板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叫喊著,他忽視了這些嘈雜的聲音,搖搖晃晃地走進了衛生間。
然後,他在鏡子中看見了一張,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臉龐。
——故事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