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公捧著茶杯坐了半柱香時間,看著毫無動靜的殿門口,便想著之前在彆人那裡受冷待便罷了,如今到了自己女兒這,也要坐冷板凳,當下臉色便不好看了,重重把茶盞往茶幾上一擱,怒道:“我真是養了個好女兒,自己的父親來了也擺他那王妃譜,這麼多年真是白養了!”
梁宏心頭一跳,他看了眼屋子裡仍舊毫無反應的下人,苦勸道:“姨父,端王妃管理這麼大個王府,哪裡還能像未出閣時空閒,咱們這不是剛來一會兒麼,你且彆動怒,若是讓端王妃聽到了,豈不是要傷心難過。”
“她有什麼可難過的,自從嫁給王爺後,哪裡還瞧得上我這個做父親的,給我賀個壽還給全府上下擺臉色,”昌德公想起田晉珂彈劾他的那些內容,氣得臉都紅了,“她哪裡是我的女兒,我看她不該姓曲,該姓田!”
梁宏見他說得越來越難聽,心下焦急,如今他們是來求人幫忙的,怎麼成了發脾氣了。這些年姨父待端王妃如何,他也瞧在眼中,如今王妃若是能願意幫忙,那已經是老天保佑,偏偏姨父還擺出一副長輩模樣。若是讓王妃看見了,即便是端王妃性子和軟,也受不了姨父這般態度啊。
他雖然焦急,可也不敢再勸,怕火上澆油讓姨父越罵越難聽,小心看了眼屋子裡伺候的下人,這些人就跟雕塑似的,不管姨父話說得多難聽,也沒有動一下,就仿佛當他們不存在似的。正是因為這些下人的態度,才讓梁宏覺得王府的規矩森嚴。
“曲公爺,可是鄙府上的茶水點心不合您胃口,讓您動這麼大的怒,”小甘子似笑非笑的帶著一個小太監走進大殿,冷眼瞪著殿中伺候的幾個丫頭,斥道:“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連伺候人都不會了,去給曲公爺換茶!”
梁宏忙上前道:“這位公公客氣了,茶水點心一切都好,不用再勞煩諸位了。”他哪裡聽不出這個太監是指桑罵槐,可是如今他們是來求人的,更何況這個太監穿著的袍子花紋與普通太監不同,想必在府裡地位不低。所謂宰相門前四品官,他哪裡敢得罪王府有地位的太監?
小甘子轉頭看了眼麵前的年輕人,皮笑肉不笑的對梁宏拱手道:“這位公子可是曲公爺家的小公子,小的給二位見禮了。”
“不敢受公公的禮,小生梁宏,乃是姨父的侄子。”梁宏回了一禮,便要討荷包給小甘子。
“梁公子不必客氣,小的人微言輕,不敢受公子的禮,”小甘子毫不猶豫的推開梁宏的荷包,“二位請稍坐,我們王妃隨後便道。”
“宏兒坐下,今天就要看看我這個好女兒什麼時候到,我等了這麼半天,就叫一個太監來打發我們,真是成了王妃,架子便大了,連自個兒的父親也顧不上了。”昌德公不耐的看了小甘子與梁宏兩人一眼,話裡話外帶著股瞧不上小甘子這個太監的勁兒。
小甘子不怒反笑,他上前作揖道:“曲公爺且彆動怒,咱們王妃不比曲三小姐清閒,平日管著府裡上下還有各大莊子上的事,那是忙得不可開交,今日聽到公爺來了,便去更衣梳妝趕著來見您,可見心裡敬著您呢。”
梁宏聽了這話心裡更苦了,何為不比曲三小姐清閒?他心下暗怪姨父性子火爆,說話發怒不分場合,又怨曲輕裾不給人臉麵,可是他心裡很清楚,如今形勢比人強,姨父要是再這般鬨下去,等端王知曉,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昌德公冷哼一聲:“她若是敬著我,何必讓我等這麼久?”
這話剛說完,半掩著的殿門突然被人推開,屋內頓時明亮起來,昌德公與梁宏放眼望去,就看到曲輕裾穿著一件奢華的紅色曳地裙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十餘個丫鬟太監,不說話便讓人有莫名的壓迫感,。
曲輕裾冷眼看著穩坐在椅子上的昌德公,扶著木槿的手,抬腳走進屋內,待走到主位上後,她才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老實站著的梁宏以及還坐著的昌德公。
梁宏這是第一次見到出嫁後的曲輕裾,上次姨父生辰他雖聽說她來了,卻沒有機會見上一麵,今日一見,他才明白何為天翻地覆。眼前衣著華麗的女子眉眼似乎沒有變,但是卻哪裡都不一樣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站在她的麵前,有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敬畏之感。
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懼,待曲輕裾坐下後,梁宏上前一步作揖道:“小生梁宏見過端王妃。”
曲輕裾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皺眉道:“今日的茶澀了些,換了。”
“是,”木槿躬身上前接下茶盞,轉身遞給身後的二等丫鬟,很快就有丫鬟換了新茶端給她,她再轉身呈到曲輕裾旁邊的茶幾上。
梁宏老老實實的躬身站著,連動也不敢動。
“梁公子不必客氣,請坐,”曲輕裾再度端起茶杯,微微抬起眼皮看著昌德公,“不知二位所為何來?”
“你如今身為王妃,娘家發生什麼事難道還不清楚?”昌德公沉聲道,“還是說你根本不把娘家放在心裡?”
“哦?”曲輕裾挑了挑眉,“你是指梁氏借由昌德公府的勢力,讓梁家人在蘭呈郡作威作福一事,還是說你在嫡妻屍骨未寒時娶進新婦,又或者說本王妃母親死因?”
她的語速很慢,語氣也很平靜,卻讓坐得戰戰兢兢的梁宏後背發涼,他看著端王妃染著丹寇的手慢慢的摩挲著茶杯,腦中的弦緊繃得幾乎要斷掉,他這會兒有些後悔陪姨父來端王府了。
“這是你身為女兒對父親的態度嗎?”昌德公府心裡有些虛,可是看著就連曾經唯唯諾諾的女兒都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他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起身指著曲輕裾罵道,“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一把掐死你,也不用留著你今日來氣我。”
曲輕裾聽完這話,對昌德公嫣然一笑,隨即把手裡的茶杯往地上一砸,價值不菲的官窯茶盞瞬間便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聲把昌德公的氣勢嚇得縮了回去。
她伸出手,看著自己染得鮮紅的指甲,斜眼看著昌德公:“怎麼不繼續罵了,剛才不是罵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