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郗池熟睡之後,鐘燁才披衣出去了。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兩邊的紅木畫花卉六方貢燈亮著,暈黃燈光和月光將人影拉出了長長的一條,這夜裡的一切便顯得格外蕭瑟。
西風嫋嫋秋,山山黃葉飛,鐘燁麵容在燈下也是冰冷的,如這秋日天氣一般。
顧良跪下將淳安府知府烏仁到來的事情告訴了鐘燁,烏仁威脅他索要五萬兩銀子的事情也告訴了鐘燁。
鐘燁目光望著遠處。
皇上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顧良的心便沉了下去,他不知道皇上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既然在朝為官,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皇上的手裡,說不怕皇上自然是不可能。
他不僅怕,還很怕。
顧良的頭貼著冰涼的地麵,靜靜等候鐘燁說話。
鐘燁語氣淡漠:“顧良,誣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可知曉?”
顧良道:“臣知曉,欺君之罪臣萬萬不敢犯。”
“此事朕會派人調查,倘若你所言不虛,朕自然懲罰烏仁,”鐘燁道,“你在青縣做得不錯,衛黎省前些年總鬨水災,治水修堤是本省重任,若有貪汙腐敗的官吏在,朝廷撥下來的銀子用不到實處,百姓還是會流離失所。”
郗池揣測的果然不錯,顧良稍微緩了一口氣:“臣在位自當公正廉潔,不負皇上委托。”
鐘燁點了點頭:“你先退下吧,明日會有人去府衙調查。”
衛黎省官官相護,隻揪出一個烏仁自然是不可能的。烏仁倒了會有和烏仁一樣的官員頂上來,衛黎省的巡撫與銳王關係千絲萬縷,每年都會給銳王百萬兩的銀子。
烏仁一個知府是小,可他背後牽扯的是官僚之間結黨營私,是地方與中央、王爺與皇帝爭權奪利的關係。
鐘燁對於顧良這樣的年輕人有重用的念頭,朝廷是該多換換血,把一些屍位素餐的人換下來。
但是關鍵得看顧良本人夠不夠聰明,倘若顧良足夠聰慧,能在一係列的碰撞中找對位置存活下來,日後定然會被委任要職。
倘若顧良是個蠢貨,就是鐘燁在和銳王博弈中的犧牲品,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那種。
前期鐘燁不想插手,但現在麼——顧良是郗池的師兄,郗池重情重義之人,鐘燁不想郗池傷心,自己隻好提前動作了。
山中夜晚格外的冷,現在房間裡並沒有任何取暖設施,鐘燁回了房間見郗池在錦被中睡得正熟,暈黃燈下呼吸均勻,雪白麵容上泛著淡淡的紅。
大概是做了什麼美夢吧。
郗池本來就是一個溫柔坦率的人,平時隻仗義行善疏財幫人,不做什麼虧心之事,哪怕做夢也不會夢到殘忍血腥。
不像鐘燁,鐘燁刀光劍影中走出來,見過血液順著宮廷漢白玉台階一級一級的流淌下去,親手殺過人,做過惡事,即便做夢,也會夢見深淵地獄。
兩者之間天差地彆。
郗池半夢半醒覺得自己身邊空了,他迷迷糊糊的揉一揉眼睛:“義兄,你怎麼醒了?是口渴出來喝水?”
鐘燁坐在床邊,順勢將郗池拉入了自己懷裡:“我沒事,你繼續睡吧。”
郗池覺得兩人這般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先前很少見到同窗之間這麼摟抱的,看起來就很肉麻。
可兩人都是男子,又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大防,彼此之間不會吃什麼虧,抱抱就抱抱了。
朦朧中是想過外人傳他和盛月那檔子事,可郗池想起此時隻覺得厭惡和反感,從不願深入去了解。
他尤為喜歡鐘燁,覺得鐘燁和盛月格外不同,所以不會將清風霽月的鐘燁往這方麵去想。
他靠著鐘燁的肩膀,感覺男人手掌在自己背上輕輕拍著,這種力道讓郗池覺得舒服且安穩,他忍不住將手搭在了鐘燁身上。
鐘燁緊緊擁抱著郗池,在郗池耳邊低聲道:“小曦。”
薄唇若有若無的擦過郗池耳垂。
郗池順勢躺了下來,與鐘燁枕在一個枕頭上:“你身上太涼了,進被子裡暖一暖。”
鐘燁與他進了一條被子,郗池抱住鐘燁的肩膀:“睡吧。”
他看郗池困得厲害,意識都不怎麼清醒,一手卷了郗池的一縷墨發,與自己的一縷墨發纏繞在一起,打了一個死結。
第二天兩人睡到天亮,鐘燁的作息早就醒了,隻是沒有起來,他裝睡等郗池蘇醒。
郗池醒來自然要睜眼伸懶腰。
發現義兄睡在自己身側未醒,郗池抬手推一推鐘燁的肩膀:“義兄,我們該醒了,時候不早。”
鐘燁狹長鳳眸睜開,幽深若潭水的眸子直視郗池:“好。”
郗池起身時發現自己一縷頭發和鐘燁的頭發纏繞在了一起,長發便是這樣麻煩,經常會繞在一起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