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父子磕磕碰碰過了兩年,半年前才調任這安江縣,倪成傑幾乎成了這人人提之色變的小霸王,性子軟弱的倪佚想管,剛提兩句,孩子就呼天搶地要回侯府,又提起這些年來因為沒有父親受的苦楚。
一番唱念打坐下來,倪佚總是以心軟後輕輕責罰收場。
一味的溺愛最終換來了苦果,倪成傑終究還是闖下了大禍,也間接導致原主為此喪了命。
這小子的狐朋狗友當街調戲了一個上街來趕集的農家小姑娘,而倪成傑沒有上前,卻也沒阻止事情的發生。
姑娘本是跟獵戶爹一起趕集賣些野貨貼補家用,哪知才剛到街上就被一群浪蕩子圍了去路不說,還被幾人出言給調戲了。
獵戶賣完皮子回來一看女兒受了欺負怎能作罷,當即揮起拳頭就要朝幾人攻來。
幾個紈絝子的小廝們哪能看著少爺被打,當即也操上家夥什與獵戶對打了起來。
結果是獵戶的手臂被打斷,小姑娘也因幫父親擋棍子,受了點輕傷。
而打人的幾個紈絝呢,朝父女兩呸了幾聲,當即揚長而去。
有下人把此事報告給了倪佚,原主大怒,可找不到闖禍的倪成傑,隻得又多方打聽了獵戶的去處,帶了不少銀子去醫館打算賠償。
原主去的時候獵戶女兒因自覺給父親惹了大麻煩又覺著無顏去見與之定親之人,正掙脫眾人想撞柱尋死。
孤身一人前往的原主著急之下忙上前勸阻。
無異於火上澆油的行為瞬間點燃了獵戶怒氣,他操起桌旁的藥杵跳起,直接打破了原主的頭。
好在傷勢很輕,原主也借由此事與獵戶達成了和解,賠些銀子後了解了此事。
而那時的倪成傑還與其餘幾個紈絝正在城門外跑馬喝酒,踐踏農戶種的糧食為樂。
本就受傷的原主為了出城找這個孽子,路中馬車翻下山路摔了個半死不活,在府裡掙紮了小半年後最終還是丟了性命,臨了臨了意念裡還全是對膝下兩個孩子的愧疚。
“丟了命還想著要教好這個孽障,不知該說他傻還是父愛使然。”
緩緩朝著門口的方向翻了個身,倪佚看著門外那正在搓手的焦躁身影,冷著聲調開口:“管家?”
“老奴在!”
回答的身聲音略有一絲猶豫,接著門被推開,管家躬身低頭走進。
“那楊獵戶人何在?”倪佚一副疲憊的模樣捏著眉心,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的聲音緩緩說著話。
就在門被管家轉身從裡合上時,一張年輕俊秀的臉戰戰兢兢地瞄了眼屋內。
嘎吱--
門合上,管家恭敬回聲:“眼下正關在縣衙大牢裡!”
“那受辱的姑娘呢?”
“正在縣衙外跪著……”說到這,管家小心抬頭瞄了眼倪佚,對方仿佛預料到了他的目光般,一道寒光射向他麵門。
“染上了風……寒。”
管家終於結結巴巴說完剩下的話,方才那一掃,差點沒讓他腿軟跪了下去。
“嗯!”
預想中的暴怒並未發生,倪佚隻是輕輕嗯了聲,話鋒忽地一轉竟坐直了身子:“去把牆邊的長劍給我拿來。”
原主的死引起侯府震怒,不了解真相的威遠候借由新上任縣令之手,暗中對獵戶父女進打壓折磨,而被攪黃婚事的獵戶之女羞憤之下選擇了投河自儘,獵戶也因愧疚沒多久就抑鬱而終。
原主這一家子,都欠獵戶一家人很多!
“二爺!”管家大驚。
“管家!”忍著腦袋傳來的劇痛,倪佚抬腿下床,將雙腳放於腳踏之上,身子突然往前傾去:“子不教父之過,成傑有今日之失乃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問題,就算死後我也無顏去見孩子他娘!”
管家驚駭抬頭,從他眼中隻見到從未有過的鄭重。
“老奴這就去!”
眼前的男子臉色蒼白,額角還有血色從白色布條中滲出,管家不敢再多問,疾步去到牆邊取下那柄幼時老侯爺贈予的長劍。
灰色古樸的劍鞘貌不驚人,可當倪佚站起身抽出長劍時,銀色光芒從牆壁一閃而過,帶來的寒意足矣讓管家膽顫。
彆看原主生性軟弱溫和,記憶裡卻是個用劍的高手。
君子六藝,此人劍術與書畫都相當拔尖,若不是因思念亡妻意誌消沉不再作畫,恐早成了一代名畫家。
“去把三少爺請進來。”
劍對於倪佚來說絲毫不陌生,不僅是劍,刀槍劍戟他都能來上幾下,若是高興,流星錘也能給你舞出花來。
管家立馬開門請倪成傑進門。
兩人剛交換個眼神進了屋子,立時被哢嚓一聲脆響驚得楞在了原地。
牆角的多寶架被從正中劈開,斷成兩半的架子頃刻間分成兩半向外倒去,架子上的花瓶書本劈裡啪啦掉落一地。
隻眨眼間,地麵已是一片狼藉。
而劈出這一劍的倪佚右手提劍,左手竟端著碗湯藥正仰頭喝下。
咕咚--
倪成傑清晰聽到自己因為害怕吞咽口水的聲音。
從前隻聽祖母說過父親武藝了得,未見時還有幾分憧憬,可真見到了父親,除了陌生,還有種懦弱好欺之感。
久而久之,自己竟完全將從祖母那聽來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原來……
這才是他父親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