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彌漫著花露水的味道,蚊子被這股味道嚇退,找上了沒擦花露水的費霓和方穆揚,費霓伸手趕蚊子,蚊子溜了,她的小拇指不小心磕到方穆揚的膝蓋上,痛得咬了下牙,正要抽回去,卻被方穆揚用兩隻手指握住了,問她疼不疼。
費霓說不疼,方穆揚不信,握著她的手指從虎口檢查到指甲蓋,他現在的手不像冬天那樣乾燥,浸了一層汗,連帶著費霓的手也潮了些。又像怕她痛似的,還給她揉一揉,也不用勁,弄得她手指又燙又癢,她剛要發作,方穆揚在她手腕上套上了一個鐲子。
那是一隻翡翠鐲子,在這夜色裡幽幽地發著光。
她低聲問:“你這是乾什麼?”
“先看電影。”
方穆揚眼睛盯著屏幕,時不時拿麵包紙為費霓驅趕蚊子,看上去對電影很感興趣。
他們隻看了一場電影就出了公園,天很熱,卻沒有風。
費霓伸手要褪鐲子,被方穆揚握住了手。
費霓甩脫他,他不以為意,隻是笑。
“按理說我應該拿鐲子向你求婚,你答應了就戴上。但現在你已經決定了,我再征求你的允許就顯得累贅,所以就做主直接給你帶了。”
“咱們的結婚和彆人又不一樣。”
“可你父母覺得是一樣的。上次我去你家,他們就不太歡迎我,這次我跟你結婚,再什麼都表示,他們得多反感我,多擔心你,你為了咱倆的以後,也得戴上這隻鐲子,給你爸媽看看,我不是沒有任何誠意,大不了再收起來。”
方穆揚說得確實有理,費霓很不浪漫地問:“這隻鐲子花了你多少錢,我給你。”
雖然她覺得這隻鐲子並不實用。
方穆揚笑著說:“我其實想給你買塊手表的,但實在沒錢,隻能湊了塊八毛的給你買了這個鐲子,你要不問我,我都不好意思說價錢,你不會嫌棄不願意戴吧。”他大概是第一個努力證明自己的求婚禮物並不值錢的人。這鐲子擱以前值十兩黃金,現在十個鐲子加起來也就買一塊全鋼手表,有時商品的價格並不取決於它的價值。但也沒方穆揚說得那樣便宜。
他這麼一說,不好意思的變成了費霓,好像她是嫌東西便宜故意問價格羞辱方穆揚一樣。
費霓隻能重新發現鐲子的好處,誇方穆揚眼光好,這麼點的錢買到這樣好一鐲子。她不懂翡翠,但直覺這鐲子是個好的。
“你喜歡就一直戴著。”
“你看哪個工人戴這個工作?”
“等我有了錢,給你買塊手表,乾什麼都能戴。”
“你有了錢?還是好好攢著吧,咱們搬了新家,多的是用錢的地方。”
費霓戴上鐲子之後本來哪兒哪兒都覺得不適,但現在她因為顧著和方穆揚說話,忘卻了這種不適,好像鐲子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水泥廠你就彆去了,能乾這個的很多,你倒不如把機會給彆人,直接去出版社的美術培訓班,培訓班結業後你也不一定待業,沒準彆的單位需要你呢,製圖設計你不也可以嗎?”
“行,就按你說得辦。”
方穆揚本來打算先找個廠子落腳,培訓班畢竟是個臨時團體,雖然有津貼,但培訓隨時可能結束,他還得哪來回哪去。擱以前他戶口糧食關係在鄉下,結束了還能回鄉勞動拿一份知青補貼養活自己,如今關係轉回了城,要是結束他隻能在費霓分的房子裡待業。雖說工作遲早都會有,但他等不起。
他這一下鄉,想法就變了。鄉下的木材比城裡現買便宜許多,將來他脫離了培訓班,靠從鄉下弄來木材做家具也能養家。他去家具店和信托商店轉了一圈,發現家具店一個新的簡易沙發比信托商店裡一套檀木桌椅還要貴得多。他沒來得及感歎買家不識貨,就算好了一隻沙發的成本,如果他做的沙發能找到買主,一個沙發的利潤至少能抵得上他做搬運工一個月的工資。他小時候拆過一隻單人沙發,清楚沙發的構成。木頭他做完費霓想要的,還有富裕,不夠還可以再買,其他的,花錢也能買得到。
方穆揚總說聽費霓的,很少反駁她,好像她決定的都是對的。費霓在他這裡找到了當家作主的愉快。
“你從醫院出來住哪兒啊?”
“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方穆揚說得輕鬆,好像沒他解決不了的事兒。
費霓回到家,報告了她和方穆揚明天要辦理結婚手續的事。
費媽雖然生女兒的氣,但嘴上怪的還是外人:“這個小方也太不懂禮數了,就算現在結婚一切從簡,他也應該到我們家來拜望拜望吧,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不成了咱們家上趕著嗎?”
“他剛才送我回來的時候,是說要來看看您二老,我讓他不要打擾你們休息,明天再來。”
“明天辦完手續再來?那可什麼都晚了。你這麼著急跟他結婚,你就不怕他看輕了你?什麼時代,女孩子都要矜持些,越是得之不易就越珍惜。你得讓他知道,你有的是人選,選了他是他的福氣。”費媽歎了口氣,“你啊,平常挺聰明的一個人。”
“他不是那樣人。”
“你倒會為他打包票。”
“我要不了解他,不會跟他結婚的。”費霓的鐲子本來藏在衣袖裡,此時故意露出來給她媽媽看,還故意誇大了價錢,“他求婚時送我的,您覺得好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