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斂月想起她上輩子一個好逸惡勞的人是如何艱難自己過日子的。
那時候上班像是一種逃避。
神明的責罰,她無法褻瀆。
虞斂月兀自勾唇,可現在的工作她特彆喜歡呢。
隻要能夠打擊到沈恪之和他的小白花,她為什麼不去做呢?當他們奪走她的一切的時候,為什麼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一家五星的宴會廳。
主要是私人包間滿客了,他們不得不在相對公開的環境下探討未來的新合作方案。
虞斂月在麵對飯桌文化前已經喝了兩杯,王雅茹勸她,“斂月,咱們不到必要的時候不用喝啊。”
“白蘭地的味道還不錯。”
她需要一點點的酒精麻痹自我。
需要更長的時間去忘記過去——
她做不到。
她無法想象自己屍骨未寒那會他們是否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她無顏麵對無條件信任自己的父母,更不想就這麼下線了。
很快,有人的到來打破她的思緒。
“你好,我是恒景國際的代表。”
男人眉眼溫潤,緩緩露出一個儒雅的微笑,依次遞過名片,一隻手解開西裝扣,一手立於小腹前,坐在她們的對麵。
“我們像是在哪裡見過。”
“的確見過,”虞斂月慢慢回想起為尤美慶祝生日前回清河那天,“你之前在碼頭扶了我一把。”
男人眼中眸光漸漸收斂,從英式牛皮工整的文件袋裡拿出舊合同的模板,一邊又淡然一笑,“其實我分明記得,就想借你之口,看你還記得不記得。”
虞斂月:“無聊。”
王雅茹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這位是恒景的太子爺。”
虞斂月的態度沒有轉變。
她反而更加肆意,“你們給的價位太高了,我想要低一點呢。”
沒錯,她想要破壞的就是沈恪之芯片產品類的供應鏈,儘管沈恪之涉獵行業很多,但互聯網一直是最賺錢的項目之一——
哪怕以石擊卵,終要一試。
“我想壓一壓你們的出廠價,但是在增值稅上還是按照老規矩來。”
王雅茹想不通,原本是她帶領著虞斂月來做生意。可虞斂月也不知怎麼一回事,直接開了價。
而一開口,就是漫天開價,毫無根據。
就連自己也覺得不那麼公正。
顧景行一笑,換盞喝茶間不由一嗆。
“如果你要和我們討價還價,那就不要談了。”虞斂月態度決絕,對於毀了這一樁生意,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可對麵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反應。
顧景行說:“也不是不可以。”
虞斂月:???
“可以按照你的思路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們公司內部的安排,但你們這些職員,或許也是為了生計才不得不開口的。”
“你想多了,沈恪之的妻子是我,做這個對你們來說災難性的決定的也是我。”
顧景行眸色疏離,卻還是包容般淺淺一笑,“要不沈夫人留下來,我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你……我們或許可以好好談一談。”
“我不想談。”
酒精的刺激總是讓人趨於不理性,“生意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不知道為什麼,顧景行像是永遠的不溫不火,並不覺得受到什麼傷害,絲毫沒有毀約或者逃脫意思。
“如果是為了維持住MIF的合作關係,我覺得這些損失並不算什麼。”
虞斂月也在猜測男人深棕色眸子轉動時在想些什麼,“你覺得有趣?”
“其實也沒有,我很好奇,你這麼一刀切壓低價格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隻是想為你的丈夫謀取更大利益?”他眼中帶笑,分明是有了彆的答案。
秋天的涼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刮起的。
宴會廳的窗戶在虞斂月的要求下,四麵全都打開了。
冷風風口對準了顧景行,他仍慢條斯理地擦過餐具——
“沈夫人,我們應該要私下談談。”
—
暗色的流光車穿梭過這個城市。
虞斂月很久沒有認真打量起一個男人,她好像隨時能夠記起什麼。他側臉的乾淨線條像極了迷糊時見過的那個人。
回憶被牽起。
不止是碼頭那個人,他還是上輩子剛搬到黍洲彆墅區的救助自己的那個好心人。
虞斂月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突兀。”
“我沒有任何想法去破壞貴公司的業務……”
顧景行這時才開口,“我知道,你隻是單純想毀了這單生意而已。”
“不過,這對沈恪之來說,傷害幾乎是微不足道。”
“我不大了解你們夫妻有什麼矛盾,”顧景行回望了她一眼,“但沈恪之的確是MIF商業帝國的締造者,他在華國的地位不可撼動。”
“除非哪天他自己不想繼續了,不然太太您的做法在他看來,就是小玩小鬨。”
虞斂月:“謝謝,但我有另外的考量。”
她一時間想著“重創一擊”以至於差點誤傷了本不該參與他們糾紛的人。
虞斂月明白她欠顧景行一個人情,但這並不代表她在沈恪之的事上會妥協。
“什麼仇什麼怨,值得這麼漂亮的沈夫人想要拖丈夫入水?”
虞斂月笑著將手伸向窗外,迎著夜風,她說,“好像我們剛見麵,不適宜談這麼沉重的話題。”
“當然,沈夫人如果不想泄露了**,那隨時可以不提。”
穿過城市的隧道。
無數個光聚點從外輻射過他們。
過了這條幽深的隧道。
虞斂月抬眸,視線恰好撞上前幾天公眾號常推的書局,“等下,我要下兩分鐘的車。”
深夜,一家擁有獨立咖啡廳的書局還開著,她記得沈攸寒想要的剛上市的JK·羅琳的新書,她還記得。
出了顧景行的車,車外竟然有絲絲涼意襲卷著背脊。
但虞斂月還是對準著車窗說,“您不如先走吧,我還想要轉轉。”
她回頭卻見男人直接把車彆在了書局門口。
“我陪你進去。”
這個停車方式很不紳士,一點也不像顧景行的做派。
“這一排是科教類叢書,”顧景行來了,往常帶著奶白色圍裙的營業員走開了,“你要買什麼?”
“你很熟?”
“是啊,這是我大學找不到自習室那會時開的。”
“……”
“一本《神奇動物在哪裡》,謝謝。”
“看不出來,你會喜歡這種題材。”
“送給我女兒的。”
“原來如此,外界一直有傳聞,沈恪之有個女兒……”
虞斂月抬眸下意識收回視線,好奇道,“你很愛看娛樂八卦嗎?”
“看。”
“這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隻是通常男人和女人的視角不同,女人看男人的臉,而大多數男人隻會羨慕或想要在中年擁有賞心悅目的女人。”
“那你呢?”
秋風吹散酒意,虞斂月硬撐著發漲的頭皮,幾乎是下意識問,“向中年油膩大叔的成功標準靠近一點了嗎?”
“很可惜,鄙人能力有限,”顧景行從暢銷書的暗格裡拿出全新的一本《神奇動物在哪裡》,“更可憐的是,公司半年的利潤被一個女人一夜之間全騙走了。”
“我又沒和你說簽約,你急什麼?”
“其實,我已經默認接受了。”
“產品合作方人可是真奈斯。”
“虞斂月。”
他從王雅茹和她的告彆裡記下了她的名字。
“彆動不動喊我。”虞斂月的指尖劃過一本還沒收起來的漫畫書,在女主角惡狠狠地踹了一腳男主角的畫麵下駐足了好久,她代入感特彆強烈。
不過,踩死沈恪之,用不著凶神惡煞。
裝作一不小心踩了他就行。
虞斂月走進玻璃架子上,下麵一層透過光亮的圖書讓她有一種很新奇的感受。踩過的每一個點,依次在不同的光源下發出暖色的光芒。
要是沒那麼多煩惱,在這裡喝杯咖啡,讀本漫畫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但她還是很快起身,“結賬。”
“我們老板說,不能收您的錢,您以後來喝咖啡也是免費的。”
“你把賬單打出來吧,我不喜歡欠彆人的。”
顧景行依舊是一抹穩重而不是溫度的微笑,“有人說,急著還錢可能就是小氣,你覺得呢?”
“……”
“那我就拿走好了。”
“虞斂月,”顧景行不知道自己明明是個成熟穩重的人,卻總不由自主想要逗樂身邊的女人,哪怕她美眸顧盼凝神間,從來就不是為了他,“你轉給我吧,用微信。”
“付款碼。”
“我不會弄,你可以加我以後再轉賬。”
“好吧。”
“我送你回去。”
“其實我在黍洲那塊地的彆墅也在裝修了,正好可以熟悉一下路線——”
時間點對上了。
半年後他入住這裡,即將在交叉路口見到血泊中的自己。
“我建議你彆搬過來。”
入住新房前要是真經曆這麼一遭,那心情可想而知。
“也行。”
他為什麼總是那麼容易被說服?
是因為儒雅裝久了,就變老好人了?
虞斂月偷偷給八卦圈的尤美發消息,“那個顧景行,你聽說過嗎?”
“聽過!”
“我爸那邊親戚認識,聽說是個麵熱心冷的老狐狸,”尤美斷斷續續又發來一條,“在商場上不說像沈恪之這麼心狠手辣,但也是他們家最有魄力的那一個。我爸那親戚最後被坑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