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女閻羅”的名號,於這一戰響徹邊關草原。
之後不管過去多少年,凡是參與過這一戰的士兵,始終都記得當時的柳薇揚馬持刀,手提敵軍頭目頭顱高喝勝利的模樣。
直到敵人倉惶撤退,新任將軍才帶著援軍姍姍來遲。
新將軍一看到柳山,眉眼就沒忍住驚訝。
柳山先前都被逼進酷寒雪原了,這樣都沒死?
而且看柳山好端端坐在馬背上與下屬交談,哪怕是才大戰過一場,但依舊神采奕奕,新任將軍就皺了皺眉,柳山之前真的被人伏擊受過重傷嗎?恢複得未免太快了。
撇去這一點,活著的柳山總歸讓新將軍覺得很是遺憾。不過柳山活著也無妨,反正軍權都收回來了,之後再要處置他,就比先前簡單多了。
目光一轉,新將軍看到了柳薇。
柳薇沒有半點女子的矜持直接坐在一塊石頭上,一身臟兮兮的,手裡拿著塊破布在擦她那把大刀。她身邊圍了不少士兵,她一個女子也不知道回避和他們保持距離,居然還不知羞地在和這些士兵說笑。
新將軍覺得這一幕實在有傷風化,他正忍不住想嗬斥柳薇一句,不料柳薇忽然朝他看了過來,將他一番打量。
然後他就聽柳薇道:“來人,給我將這叛賊抓起來。”
叛賊?
誰是叛賊?
新將軍疑惑之際,見柳薇一直看的都是自己,便反應過來柳薇口中的叛賊居然是他自己,心頭頓時大怒。
柳薇身邊兩個高壯的士兵已經聽令過來,似已準備要將他抓起來。
“大膽!”新將軍衝著柳薇嗬斥一聲,“本將軍怎會是叛賊,爾等想以下犯上?!”
柳薇頭都不抬,繼續擦著手中的刀。
新將軍身邊也有私兵,是他自己帶來的人,見狀立即拔刀護在新將軍麵前。
他們一動,柳薇這邊的士兵也齊刷刷拔刀,一陣兵器出鞘之聲,兩邊呈對峙之勢。
新將軍心裡有種被柳薇深深挑釁的憤怒,他見柳薇不再抬眉,隻能看向柳山,喝道:“柳山,還不讓你的兵將刀放下!”
柳山隻是稍微瞥了他一眼,揚了下手,道:“抓起來。”
新將軍私兵隻有幾個,根本不是柳薇他們的對手。
柳薇的兵,在軍營裡是個個拔尖,能以一敵五的存在。還是最開始那兩個兵,其他人都沒動手,他們就將私兵打開,拿下試圖反抗的新將軍。
新將軍被押得單膝跪在地上,頭都沒法抬,倍感屈辱,“本將乃奉皇上之命前來接管軍營,柳山,你抓了本將,莫非是不服皇命,想要造反不成!”
這般罵著的他,便見眼簾前方出現了一雙還染著血的鞋。
“先鬆開他。”
屬於女子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柳薇。
新將軍早已怒不可遏,在察覺肩膀上的力道果然鬆開了後,他憤憤起身,同時手也摸上了腰間的刀,誓要狠狠教訓柳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報複他剛剛受到的屈辱。
隻是他的膝蓋將將抬離地麵,肩膀上便又是一沉。
一把被擦得雪亮的大刀,刀背翻轉,落在他的肩膀上。刀柄之後,是神情淡淡的柳薇。
她衝他挑眉:“起來。”
這個動作,愈發惹怒了新將軍,他覺得自己被柳薇輕視小看了。
看他站起來後怎麼教訓她!
然而他才一動,便感覺肩上的力道陡然加重,膝蓋不止沒有成功繼續上抬,反而被這力道壓著往下沉去。
他居然起不來!
新將軍驚訝極了,他居然被一個瘦了吧唧的女人用刀壓得站不起來?!
柳薇沒再繼續出聲,隻是依舊眼神淡然地看著新將軍。
圍在身邊的士兵卻不然,一個個起哄地看著新將軍。
“起來啊!”
“哈哈,起不來吧。”
“讓你瞧不起我們頭兒。”
新將軍將這些聽在耳裡,如何不知自己是被嘲笑了。
愈這樣,他就越急著站起來。
隻見他咬緊牙關,麵皮子憋得發紅,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凸出來,瞧上去好像連頭發絲都在用力。
但他越想往上,肩上的刀就越沉,他的膝蓋也被重重地重新壓回地麵,一點再抬起來的跡象都沒有。
而他麵前的柳薇神色始終沒什麼變化,充滿閒適,對付他就好像隻用了她一指頭的力,顯得那麼遊刃有餘。
新將軍再次看向柳薇的眼神終於沒了不屑,不知不覺已帶了一點震悚。
在對方力竭時,柳薇收回了自己的刀,“綁起來,帶回去先餓他個幾天。”
“你們不能抓我!”新將軍起身掙紮,“柳山,我要將今天的事稟告皇上,讓他治你的罪!”
士兵們早看不慣他,手上可不會溫柔,不想聽他叫喚也不會說去找塊布給他堵堵,直接就卸了他的下巴。
新將軍就這般呃呃啊啊,帶著一下巴關不住的口水被綁起來扔上馬,像件貨物似的,隨軍一起被馱了回去。
*
敵軍雖然出師不利,第一場就吃了敗仗,但不可能就此罷手。
戰爭隻要開始,就沒那麼容易結束。
新將軍被抓,柳山重新接管軍營,後方由他坐鎮,前方則由幾個副將並柳薇,一起帶兵對敵。
來回打了幾場都是敵軍敗退,其中尤以柳薇得勝的那幾場仗贏得最精彩。
最開始一些有些資曆的將軍誇柳薇時,難免會用一些遺憾的語氣說可惜她不是男子。
但現在,再沒有那麼不識趣地說這些話了,人家雖是女子,卻已勝過這世間大部分男子。你連個女子都不如,怎麼還有臉為人家感到可惜。
這幾場仗之後,敵軍暫時就蟄伏了下來,沒有退兵,但也沒有進攻,總在伺機而動。
然後柳薇就將這邊交給了柳山,自己帶著人暫時離開邊關,回了京城。
邊關第一場戰爭發生之後,隨著戰報一起送入京城的,還有柳山的一道折子。
他將自己兩次遇襲的事寫在上麵,並厲斥新將軍通敵叛國,故意不增兵馳援,若不是他僥幸活下來,又僥幸查得外族異常及時帶兵救援,恐怕此刻國門早已被攻破。
柳薇就記得皇帝的回複,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吧。反正就是說新將軍怎麼可能通敵叛國,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馳援不及時,也肯定另有他因。朕相信他,讓柳山趕緊將人放了,道軍營一切事宜還得靠他處理。
柳山放了就是傻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柳山道他不能將國家安危置之不顧,新將軍通敵叛國已是證據確鑿,待戰況穩定後,他會讓自家女兒帶著證據回京陳述,屆時皇帝要問他什麼罪,他絕對甘願受罰。
人都在柳山手上,且現在邊關正亂,外族虎視眈眈,也是用人的時候,柳山暫時還不能動。
於是皇帝再氣得跳腳,也隻能等柳薇回京再說。
*
這次敵軍忽然寇邊,滿朝關注,所有人都想知道具體的戰況。
柳薇以女子之身迎敵,和她父親一樣護國有功,皇帝為了體現為君的明智與大度,直接在大殿上接見了她,也好讓她給百官講一講具體情況。
禮官一聲“覲見”落下,穿著兵甲,但卸下了武器的柳薇,目不斜視地進入了大殿。
百官之中,有人目露讚賞,有人無波無瀾,有人微微蹙眉。
柳薇對這些仿若未覺。
一番見禮後,就有官員就迫不及待詢問起了柳薇邊關之事,特彆是柳山遇襲之後的細節,他是怎麼從外族人手裡逃脫的。
柳山遇襲的事傳回京城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這是一場自導自演,都相信這事的確是外族人乾的,不然怎麼解釋柳山一出事他們就立即發起進攻呢。所以這明顯是連環計啊,先傷柳山,趁著他們軍心不穩進攻,要打下一座城絕對比往常容易。
而柳薇做足一個臣子的本分,眼皮都沒往龍椅上的那位瞟上一眼。
她隻是微微抬頭,赫然看向站在朝堂前側的饒順,道:“諸位大人,最開始家父遇襲時,的確也和你們一樣認定那些人是外族人。”
饒順被柳薇這個前兒媳婦盯著,從柳薇進殿是就皺起的眉毛,又往中間擠了擠,心裡忽然有股不妙的感覺,問道:“這話什麼意思,莫非襲擊柳將軍的不是外族人?”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柳薇。
包括龍椅上的皇帝,他和饒順是真的疑惑。
難道這世上除了他們和外族人,還有其他人想要柳山的命?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落在了自己身上,柳薇便慢慢道:“當時襲擊家父的人,雖都穿著外族人的衣服,但麵孔卻全部都是中原人長相。”
其他人麵色一凝,都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