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普通人,季平安羨慕過那些能飛天遁地的修士。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也幻想過如果自己也可以修行,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隻是他一無人脈二無功法,那些虛妄的想法終究敵不過財米油鹽。
如今小白竟然問他要不要修行?一時之間季平安心中百感交集,以至於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小白溫聲道:“你不用現在就回答,你可以再想想。還有……鹽是不是炒過了?”
季平安猛然回過神來,之間鍋裡冒出了青煙,鍋中的花椒鹽已經從純白色變成了微黃色。季平安眼疾手快的將花椒鹽盛到了木盆中:“哎呀,差點燒糊了!”
滾燙的花椒鹽散發出獨有的椒麻味,小白眼尖的看到微黃的鹽粒中除了花椒之外還夾雜著幾粒八角茴香。
小白笑問道:“隻要用這些醃製臘肉就可以了嗎?”
這倒是和平時不太一樣,要知道季平安平時炒個肉絲都要放一大堆東西,這次竟然隻有鹽和兩種調味料,小白反而不習慣了。
季平安將木盆端到了木桌旁邊:“清水灣的其他人家隻用粗鹽醃製鹹肉,我加了兩種香料稍稍提一提味道。臘肉不用太花哨,它本質就是用鹽讓肉能多存放一段時間。”
小白明白了:“懂了,這就是大道至簡吧?”
49.熬豬油
大道簡不簡季平安不知道,他隻知道鹽粒變溫了之後就可以開始往肉上抹鹽了。捏上一小把鹽,細細的將鹽粒抹在肉的周圍。
濕潤的肉上很快就黏上了一層細碎的鹽粒,肉的表麵摸起來稍稍有些粗糙。可用不了多久,這些細鹽就會被肉裡麵的液體融化,肉中的血水會慢慢析出。
季平安將抹了鹽的肉一條一條的放在了清洗乾淨的木盆和木桶中,憑他的眼力,他估摸著這次的臘肉有□□十斤。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這些肉足夠他們吃到明年的春天了。
將豬肉和豬蹄之類都摁好之後,季平安還從糧鬥中取出了兩隻宰殺好的鴨子和兔子。這是何朗之前送他的,他隻來得及做了一次酸湯鴨。那時候他剛從鎮上買了肉回來,於是鴨子和兔子就被壓在了糧鬥的底層。
趁著這次做臘肉,季平安隨手將兔子和鴨子也用鹽抹了摁在了盆中。
季平安溫聲細語的說道:“鮮肉有鮮肉的味道,鹹肉有鹹肉的味道。鮮肉四季都有,而鹹肉隻有冬季才能品嘗到。等你吃過你就明白了。”
小白笑吟吟道:“看來平安很喜歡吃醃製過的肉。”
將鴨子兔子之類的從糧鬥中拿出來之後,糧鬥裡麵剩下的鮮肉就不多了。季平安整理了一下糧鬥,發現裡麵還有兩片板油和一掛花油。
這時候就要說一說板油和花油的區彆了。板油是貼在豬肋骨內側的一層油脂,這層油脂潔白如玉,兩片油脂像是木板一樣實在。而花油則是纏繞在豬腸外側的一層油脂,扯了豬腸之後,油脂下端像是雞冠花的花冠一樣層層疊疊,故而有花油的美名。
若說出油多,那一定是板油。板油基本就是一包油,用板油熬出來的油脂色澤清亮,味道醇香,熬好之後基本就不剩什麼油渣了。這種油賣得很好,很多人都願意買板油回家熬油。
花油的油脂比不上板油,但是花油熬過之後油渣非常的美味。油渣熱的時候油酥又脆,空口吃香得停不下來。涼了之後還可以燉白菜,包包子……
季平安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花油渣了,他將花油拿出來:“正好家裡的葷油吃完了,我們熬個豬油吧?花油的油渣好吃,你和小黃一定會喜歡的。”
小白哪裡會反對,如今季平安做什麼好吃的,他都充滿了期待:“好,我來燒火。”
花油貼近下水位置,聞起來味道比較大,季平安用溫水清洗了好幾遍才能將上麵的血汙給洗掉。清洗好的花油色澤粉白,上麵還黏了一條紫紅色的像豬肝一樣斜長的器官。
季平安指著這條器官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叫什麼,我們這裡叫它為扁擔肝。一般炸花油的時候會把它放進去一起炸,特彆好吃!”
季平安將花油切成了巴掌大小,花朵形狀的下擺看著還挺好看。
季平安將花油放到了鍋中,加入了沒過花油的清水。他在鍋裡加入了薑片蔥結和白酒:“小白,可以燒火了。”
一聽到燒火兩個字,小黃立刻夾著山芋跑過來了:“烤山芋呀~烤山芋呀~”
看著小黃執著的要烤山芋,季平安和小白笑得肚皮都痛了。小白接過了小黃翅膀下方的山芋:“你不是火係的嗎?自己烤不就行了?”
小黃竟然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睜大眼睛看著小白將山芋放到灶膛的一側:“味道不一樣,灶膛裡麵烤出來的好吃。”
季平安:……
原來這家夥已經自己試過了嗎?
鍋中的水開了之後稍稍燉煮片刻,清水就變得渾濁了。煮過的花油並沒有縮小,隻是顏色從粉白色變成了灰白色,看著軟嫩嫩的。
季平安將花油從鍋裡撈了起來,他將花油用溫水細細的洗了一遍。等花油再一次入鍋時,他往鍋裡添了一小勺清水:“小白,火不要太大。”
小白聞言點了點頭:“好。”
鍋裡的水乾了之後,鍋底出現了一層淺淺的油脂。季平安鏟了一下鍋中的油脂,隻聽鍋裡吱吱作響,花油間還時不時的冒出大泡泡出來。
沒熬製多久,鍋裡的油脂越來越多,花油也從灰白色漸漸的變得透明,它們已經比剛才小了一圈。此時的花油都漂浮在油麵上,有一些可以看到邊緣部分變成了金色。
此時鍋裡的大泡泡已經不見了,油脂的顏色也從渾濁的白色變成了清亮的金色。
熬油的香味越來越濃鬱,小黃從灶膛後麵走了出來。他已經將注意力從山芋轉移到鍋裡的油渣上麵了:“這個……看起來好好吃哦。”
季平安笑容滿麵的摸著小黃的腦袋:“小黃真有眼光,再等等啊,很快就可以吃了。”
從花油中滲出的油脂越來越多,清亮的油脂並沒有什麼怪味。季平安取了他家一直用來存放葷油的罐子,他在罐子底部加了一小勺鹽。
他用笊籬摁在了花油渣中,熬好的豬油透過笊籬的縫隙聚集在了笊籬上方。此時隻要用銅勺一舀,就能收獲一勺豬油。
季平安一連從笊籬中取了七八勺豬油,鍋裡的油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原本漂浮在油麵上的油渣也堆積在了一起。這時候再輕輕翻炒花油渣,就不怕油脂太多油渣亂晃了。
等花油渣炸得金黃時,花油就算熬好了。季平安取了個乾淨的筲箕橫在了鍋台上,他將鍋裡的油渣全部撈起來放在了筲箕上。
豬油淅瀝瀝的從油渣中析出,再順著筲箕的底部緩緩往下落。鍋裡的小半鍋油失去了油渣後再也掀不起浪花。
廚房裡麵的肉香到達了頂峰,每個人身上都沾了濃得化不開的油渣香味,小黃已經饞得口水滴滴答答了。
季平安笑著抖了抖筲箕,筲箕裡麵的油渣相撞發出了好聽的沙沙聲。他在筲箕底部放了個盤子,然後將油渣從灶台上轉移到了木桌上。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同樣也吃不了熱油渣。等季平安不緊不慢的將鍋裡多餘的油脂都盛到壇子裡麵時,油渣的溫度終於慢慢的降下來了。
季平安將油罐子推到了灶台的最角落:“小白小黃,彆碰這個油罐子啊,很燙的。”
沒人理他,季平安詫異的回頭一看,隻見小白和小黃都圍在了木桌旁邊。小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湛藍的眼睛中滿是驚奇:“好香。”
明明是腸子外麵的一層油脂,為什麼炸好之後這麼香?
季平安笑了:“吃吧!不過得少吃一點,吃多了可能肚子會不舒服。”油渣油性大,如果貪吃很有可能會一瀉千裡。
何朗小時候貪吃油渣,結果拉到虛脫,這事季平安不會亂說的。
季平安話音一落,小黃速度如閃電一般直取離他最近的一團花油。金黃色的油渣呈現圓形,外層翻卷,高溫讓它變得微微透明。
趁熱咬上一口,外層酥脆,內裡還有一點瘦肉的感覺。滿口的肉香,又香又脆,小黃隻吃了一口,一雙眼睛就亮了:“好香!”
季平安從筲箕中撿了兩塊扁擔肝,炸之前的扁擔肝有一寸長,可是炸好之後,它縮得隻有之前的一半大了。
季平安將這兩塊扁擔肝分彆塞到了小白小黃的口中:“這個才是人間絕味。”
如果說花油渣已經好吃得飛起的話,那扁擔肝油炸之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起飛之後在雲朵間嬉戲了三天三夜。它又有油脂的香味,又有肉的香味,外層焦脆內裡卻很有嚼勁。
難怪季平安會一直惦記這個味道,確實好吃!
即便不蘸糖或者鹽,剛熬好的油渣空口就能吃上一大碗!
季平安也撿了一塊油渣往嘴裡放,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記憶中的口感。他眼神滿是懷念:“油渣真好吃。”
小白瞅了瞅熬出來的油:“這些就是平時做菜的時候放的葷油嗎?怎麼顏色不一樣?”
平時做菜的時候,季平安舀出來的葷油都是白色的。而熬出來的油脂則清亮,看著像是豆油一樣。不過它的香味可比豆油強多了。
季平安笑道:“現在它還是熱的,因此還是液體的。等它涼了之後,就會變成你平時見到的那樣了。”
小白一邊吃著油渣一邊點頭:“原來如此。人類太厲害了。”
豬腸旁邊的油脂,這種連妖獸都不肯吃的東西,竟然能被人類熬製成調味的油脂和好吃的油渣。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人類找不到或者吃不了的東西嗎?
季平安吃了兩塊之後便停了手:“我去砍個白菜,今天晚上我們吃油渣燉白菜!”
油渣燉白菜?一聽就很好吃。冬天的白菜本就是甜的,放一點點鹽味道就很鮮美了。而油渣富含油脂,它們和白菜一碰撞,這道菜一定很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