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逼人,就剛才在外麵站了幾分鐘,沈亦歡的後背就出了層薄汗。
沈亦歡在便利店的收銀台前垂著腦袋,看著身邊陸舟從冰櫃拿了兩瓶礦泉水,偏頭問:“你還有彆的要的嗎?”
“啊?”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其中一瓶水是給她買的,輕聲說,“我自己買。”
陸舟當她沒有要的了,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紙幣遞過去:“一起。”
“等、等會兒。”沈亦歡跑去拿了一盒泡麵放到收銀台,又很快慌亂的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鞋尖。
收銀員還不住地偷看陸舟,沈亦歡心裡輕輕嗤一聲,有些不滿。
因為陸舟剛才那句莫名其妙又直白的話,她不太敢惹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沉默,心裡有點發怵,但又矛盾感的產生一點安心。
少年長成了男人。
不再像從前那麼清瘦,站在那就有不怒自威的力量,輪廓堅毅分明,性感的無可救藥。
陸舟看著那盒泡麵皺了下眉,最後到底也沒說什麼。
“泡麵需要現在就打開嗎?”收銀員問。
“要。”
加熱水的空檔,沈亦歡輕輕拿腳尖碰了碰地麵,跟身邊人說話:“上次的四十一塊錢也沒還你呢。”
陸舟擰開礦泉水放到她前麵。
“不用還我。”
“哦……”沈亦歡兩手捧著水瓶,又垂下了頭。
可惜,本來還能加個微信。
收銀員很快將加了熱水的泡麵端過來,叉子插在開口處。
沈亦歡道了聲謝,到便利店門口的長桌,她兩手捧著杯麵,那瓶礦泉水被忘在了收銀台,陸舟給她拿過來,站在她旁邊沒走。
沈亦歡偏頭,仰視他。
“你……也要坐會兒嗎?”
她說完就覺得,真踏馬尷尬,剛才這麼提防她碰他的人怎麼會願意坐在她旁邊,而且還根本沒話聊。
下一秒陸舟就勾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你不高興?”他問。
“啊?”她愣了下,舔唇,迷茫。
陸舟垂眸,神情很淡,重複:“你最近不太高興?”
領口還敞著,骨骼起伏分明,投下的陰影像是一種隱秘的蠱惑,沈亦歡不受控的盯了一會兒,直到冰鎮的礦泉水外瓶彙聚的水珠滴落在她手背,才恍然初醒。
“還好啊。”
是真的還好,習慣了就還好。
可對陸舟來說不一樣,他對沈亦歡的記憶還停留在少女嬌縱蠻橫的時期,無法言說上次在她家門口見到她時的感覺。
小姑娘眼神空落落的,沒有焦點,就算那個男人對她說著輕薄的話,沈亦歡也隻是露出一點不耐煩的表情,連生氣都沒有,從骨子裡泛著疲憊的倦意。
陸舟看著她,微微蹙眉。
沈亦歡撕開蓋子,拿叉子將麵攪拌開。
“我後來才知道你爸爸的事。”
她拿叉子的手一頓:“啊,都三年多以前的事了。”
“上次去醫院乾什麼?”他又問。
“有個朋友酒精中毒了。”她說完,才想起來從前陸舟很討厭她喝酒,於是立馬噤聲,餘光去偷看他。
男人緩緩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又是岌岌可危的平靜。
沈亦歡吸了口麵,嚼兩下咽下,試探著:“你背上那個紗布……”
“之前弄傷的。”
沈亦歡皺眉,貼合杯壁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心臟像被人攥了一把:“你在那裡,經常受傷嗎?”
“還好。”
於是又是沉默。
沈亦歡不習慣安靜,可陸舟本身就是個安靜的人。
她沉默著吃完一杯麵,旁邊陸舟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沈亦歡沒話找話:“你知道過幾天校慶的事嗎?”
“知道。”
“……你去嗎?”
“嗯。”
沈亦歡抬起杯麵,想喝湯,卻被陸舟橫來的手掌擋開,五指張開,攏在碗口上,沈亦歡的嘴唇差點貼在他手背。
心下一驚,手就鬆了勁,好在陸舟眼疾手快接住才沒倒灑。
他把麵湯處理好,扔進腳邊的垃圾桶,才解釋:“那個湯不健康。”
沈亦歡心說你從一開始就想說我吃方便麵不健康了。可如今關係太過尷尬,她說不出口。
她兜裡的手機突然震起來,沈亦歡手上還沾了湯漬。
陸舟扯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沈亦歡飛快地擦了擦,拿出手機,看到顧明輝的名字時愣了下。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趟出門是來乾什麼的
顧明輝是他們的高中同班同學,也是除了邱茹茹,她如今唯二的好朋友,剛剛留學回來,才約了一塊玩。
邱茹茹已經在包廂裡了,沈亦歡下來接他,左等右等都不來。
現在……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跟陸舟一起坐在這,還吃完了一杯方便麵……
她接起電話。
“沈亦歡同學,乾嘛呢?”那頭是戲謔的聲音。
她立馬反應過來,下意識往窗外看去,果然看到顧明輝在馬路對麵。
坐在出租車後駕上,顧明輝手背支腦袋,笑容懶痞,頭發被風吹的有點兒亂,白襯衫開了三顆紐扣,露出大片鎖骨,陽光在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小方塊上折射出光芒。
“操。”
太騷了。
陸舟聽到沈亦歡的嘀咕,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外麵的男人,隨即臉色沉下來。
顧明輝在看清沈亦歡旁邊的男人是陸舟後嘴角散漫的笑容也倏得散開,對手機說:“沈亦歡,你腦子被驢踢了?”
沈亦歡生怕手機裡的聲音會通過電流傳到陸舟耳朵裡,什麼都來不及說就直接掛斷。
陸舟體貼的起身:“我走了。”
沈亦歡愣住。
心底冒出難言的情緒。
沈亦歡,你腦子真是被驢踢了?你以前不是最煩他管著你了麼,現在又在這矯情什麼呢?
“給。”他遞過來一把傘。
她仰頭看著陸舟,吸了吸鼻子:“什麼?”
他低眸,看著她的眼睛,歎了口氣:“下雨了。”
沈亦歡這才發現外麵不知什麼時候又飄起了小雨,水泥馬路都已經從淺灰變成斑駁的黑色。
“……謝謝。”她低聲。
然後瞳孔無意識的放大,眼睜睜的看著陸舟靠過來,捏住了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微抬起。
“沈亦歡。”
他的神色在便利店的燈光下顯得柔和又堅定。
像是跋山涉水、穿山越嶺,輾轉於山重水複之路。
心口缺著的那塊空空蕩蕩最終成了永無寧日的沉痼。